将马寄存后,桃朔白返回小楼。
花满楼坐在窗边,已备好了清茶。
桃朔白与之对坐,品着茶,赏着花,外面街上熙熙攘攘,却越发显得小楼清幽不同。桃朔白思虑再三,蓦地开口:“花公子,可否为你诊脉?”
花满楼一愣,颇为意外:“桃公子懂得歧黄之术?”说着又想到自己的眼睛,以为是陆小凤对他提起过,便笑道:“我这双眼睛虽然看不到,但我的心看得到,并不觉得日子过的苦,我已经拥有很多了,所以即便眼睛无法医治,我亦安之若素。”
桃朔白其实是想进一步仔细观察他的身体状况,若不把脉直接动用法力亦可,但花满楼到底是武功高手又是气运之子好友,感知十分敏锐,一旦有所察觉,反倒落了下乘,不如直言来的好。今见他误会,桃朔白没否认,直接承认了。
“我仍想为公子诊脉。”
“多谢。”花满楼见他坚持,笑了笑,将手伸出。
花家乃是江南巨富,他为花家幼子,自小到大不知见过多少名医,全都对他的眼睛束手无策。他初时也满怀期望,后来失望的多了,反倒平静了。家中若请了大夫来,他也不推拒,治不好,他也不抱怨,但他不想家人一直为自己担心,也不想一辈子靠家人庇护照料,这才在今年坚持出来居住。
桃朔白此刻没有多的心思关注花满楼心绪,一面分出一丝气息进入其体内探查,一面动用法术检查其魂,果然发觉了异常。在花满楼体内竟是还有一个魂体,这个上布满了凶煞之气,但是,魂体不知什么缘故显得单薄,所以两魂同居一体之下,乃是花满楼为主,且能死死的将其压制不出。
突然他听到那魂体与花满楼说话。
“留下他!”
“为何?你好像对桃公子特别在意。”花满楼疑惑。那会儿正是因他突然出声,花满楼毫无防备惊得手一抖,才会将花盆打落。
“……我感觉他很亲近。”他自己也觉得迷茫。
“可即便我的小楼欢迎任何人前来求助,却也不能强留人。”花满楼有些为难。
“你让我和他说话。”
“满心,你可莫要任性妄为。”花满楼虽觉得他性子过于锐利,行事过于激进,到底是自己弟弟,难得遇上如此在意的一个人,便一个心软,让出了身体主动权。
只一个呼吸,花满楼就换了魂,但花满心怕露出破绽,不敢露出真性情。见对方还在为自己诊脉,立刻计上心来:“桃公子,如何?”
桃朔白心下却是明了,想到时空隧道中君实的言语,有心让他憋屈一回,于是便说:“有几分把握。”
“……当真?”此时两个魂都十分震惊,又有难以言说的欣喜。花满心更是很快反应过来,很是诚恳的邀请:“委屈桃公子暂时住在小楼,但凡有所需要,只管张口。”
桃朔白眼中划过一抹暗光,却是突然说道:“要我医治眼睛不难,只是有个条件,我要收你二人为徒!”
花满楼一惊,原本听到收徒就意外,当听到“二人”一词,简直色变。
“你怎么知道?”花满心却很快冷静,狐疑反问。
“我这份能力是天生的。我可以教你们星相八卦、奇门遁甲,你们可同意?”桃朔白心知做主的是花满楼,而花满楼不喜打杀,相比武功,这些旁门反倒更容易被其接受喜欢。
不可否认,花满楼很心动,哪怕他习惯了黑暗,可若能再度复明看见世界缤纷的色彩……这个诱惑力不可谓不大。再者,即便他不为自己着想,也得想想满心,满心从未见过各种色彩,或许因此,心中戾气才会逐年增大。
花满心,这是花满楼给他取的名字。
花满心的存在除了花满楼并无一人知晓。这等匪夷所思之事,说出来谁信呢?哪怕是花满楼在小时候都以为花满心是自己的心魔,可渐渐的他就能清晰的分辨出来,满心是个独立的人,他只是没有得到身体,只能和自己共用一副身躯。花满楼并不为此生气或着急,反倒因此将满心试做最亲密的家人和朋友,当然,满心的性子能改变一些就更好了。
为消解满心的戾气,花满楼多年来没少读佛经,也时常在寺中斋戒,却无甚收获。
花满楼夺回身体主动权,双膝一跪:“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桃朔白将他扶起来,心情有些奇妙。
这是他第一回 收徒弟,以前从没动过这样心思,甚至刚一提起只是为了戏弄君实,但真的有一个花满楼这样的徒弟,也算幸事。好像收徒是要给徒弟见面礼的。想到此,他忙在储物袋里搜寻一番,最后却是摸出一块桃木牌。
“你将此物随身佩戴,能压制他身上的煞气。”让花满楼这样的一个心灵无垢之人,与此世满心戾气凶煞的君实同居一体,真说不好是谁更辛苦。
花满楼闻得此言,忙将桃木牌戴上:“多谢师父。”
“哼!”花满心轻哼,他并非不懂花满楼苦心,也的确对桃朔白有亲近之感,但突然被套上师徒关系,总令他排斥。
此时一个彩凤般的身影从窗外飞进来,双脚一落地,也不顾打招呼,抓着桌上的茶就喝。
花满楼立刻听出来人身份,笑道:“陆小凤,你又是从哪儿来的?怎么又弄的身上臭烘烘的?”
这不速之客就是陆小凤,一张脸上还抹了几道黑泥,蓝色衫子上也有星星点点的泥巴印儿,真像是从哪个泥塘里打了滚儿来的。陆小凤一口气将茶水喝了,这才长吁了口气,看到屋内还有一人,又惊又喜:“桃兄也在?可真巧!桃兄怎么到了江南?还来了花满楼的小楼。”说着又回答花满楼前面的问话:“真是臭猴精,要跟我比赛挖蚯蚓,结果我少了两条,他就罚我在泥塘里翻跟头。哼,等下回得了机会,我肯定跟他比翻跟头,输了就让他挖蚯蚓!”
花满楼露出“果然如此”的笑,又似想到什么,忙说道:“陆小凤,还未和你正式介绍,我已经拜桃公子为师……”
“什么?”陆小凤即便没喝水也险些呛到。
花满楼难得打趣:“陆小凤,你我朋友一场相识在先,往后对我师父就不能再称’桃兄‘了。”
“桃前辈?”陆小凤觉得别扭,本来是认识的朋友,突然就高自己一辈儿。但他素来是个洒脱人,手一挥就笑道:“管他是桃兄还是桃前辈,都是我陆小凤的朋友!”
桃朔白一面翻着储物袋,一面不断思索,倒不是想着如何给花满楼治眼睛,毕竟这对于他是小事,他想的是如何炼制一副新的身体,总不能真让君实一辈子寄居在花满楼体内吧?花满楼到底是自己徒弟,若君实不离开,他此生怎好娶亲生子?
当翻到桃木清液,眼睛一亮,可以找老君,亦或者是上界那些精通傀儡道的仙君,总会有办法。毕竟他不是炼制分身,或是法体,只需要一具可存放灵魂的血肉之躯,能用百年就行。
左右思忖下,他在铜镜内的三界论坛发了任务悬赏。
很快便有人接了任务,炼出符合他要求的血肉之身,使用时只需要借助与灵魂有牵连之人的血液,绘制阵法,即可激活肉身。桃朔白取到了肉身,却并没有立刻使用,暂时让君实好好儿聆听花满楼的教导为好。
一晃五年过去。
小楼依旧,但小楼内的琴声与以往有所不同,断断续续,心不在焉。大街上传来吵闹,紧接着便有个轻灵的身影燕子一般飞进了小楼,神色慌慌张张,嘴里喊着“有人追我”,就要往正在弹琴的人身后躲。
哪知此人一点儿没有面上的温和,竟是一甩袖子用一股大力直接将上官飞燕甩出了小楼!
“莫名其妙的女人!”花满心厌恶的皱眉,觉得花满楼的脾气实在太软太好说话,也太好骗了。若非这几日花满楼每晚都勤学星相占卜,白天时在补眠,碰上这等别有居心却看似单纯活泼的少女,定是被骗了!
花满楼的眼睛早在两年前便治好了,但并未刻意张扬,加上花满楼不怎么离开小楼,知道的人很少。
方才那女子进来声音装的很像,可眼神并未藏好,却似乎不怎么怕被人看穿。说到底,那女子早知小楼主人是个瞎子,所有闯进来有恃无恐,或者是别有居心。
花满心怎么看那女子都是后者!
将琴一收,不练了,他得去晚饭。小楼里并没有仆人,以前还会有人隔三差五来帮着收整一回,自从眼睛复明,花满楼更是不用人,事事必然亲自动手。原本他是不乐意,可想到能就此和桃朔白更亲近,便积极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