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哪里会做这个,但话是自己说的,只能现学现做,慢慢儿也有了样子。她自己十分满意,可当去看月娘木婶,发现那两人下手入飞,几乎瞧不清手上动作,一个个形状标准漂亮的金银元宝挨个儿诞生,数量足足是她的十倍不止。不等她惊奇,那二人不再折元宝,而是取来早就做好的灯笼骨架,开始糊宫灯,依旧是速度快,毫不出错。
平安顿觉无奈,自己连个零头儿都比不上,唯有出番苦工了。
将近中午,木山回来了,身后还跟着十娘。
平安与十娘十来天未见,担忧挂念其上心头,禁不住抱在一起哭,又相互询问近况。十娘将赵家狠狠骂了一通,却也无可奈何,又对平安救了太子感觉忧心忡忡。平安之所以没瞒着十娘,就是怕以后有什么意外,十娘不知应对,但也交代十娘万不可张扬此事。十娘岂会不知?她比平安更知晓事情的严重!
至于十娘被高牧援手一事,平安略微惊讶,只觉得天下无巧不成书。想起那回见高牧,哪怕惹了对方不悦,对方到底没发作,实属难得。
平安叹息道:“是我连累十娘了。早知告知十娘一声不必来,十娘待在高家的庄子上倒更安全。”
十娘却是说:“怕是不成了。”
“为何?难不成那高牧嫌你了?”平安问道。
十娘忧愁道:“高公子若嫌我,一开始就不会安置我。自我去了庄子,就不曾见过高公子,他只打发人来说不曾寻到你的消息,又说还在找。就在前两日,他突然让贴身的六子去和我传话,说是高家得罪了人,怕是高父的官保不住,一家子也不知前景,让我随时准备好东西,一旦情形太坏,就赶紧离开庄子,以免被高家之事牵连上。”
平安已知高父乃是顺天府尹,与各部官员打交道的机会很多,又能面圣,官场上的斗争自然也躲不开。难得高牧心好,不仅救了十娘,帮了十娘,还愿意在自家危机时通知十娘避祸。
十娘又道:“高公子是好意,但一来我无处可去,二来……若非高公子援手,岂有我现今平安,怎能因对方家有难就立刻躲开。这次得了你的消息,我实在坐不住,又听说高家父亲已被罢官了,要花很多银两打点,似乎还要返乡,庄子自然要卖掉的。”
“人安然无事就好。”平安也只能如此说了。
十娘也叹息,高家真是祸不单行,先是高牧妻子病逝,紧接着高父罢官,听说高母激动下病倒,高家上下全靠高牧一人打点。她没能力帮忙,只有离开庄子,免得高牧不好开口撵人。
十娘因着高牧之恩,对高家之事自是关注,偏生没能力。
先前两人买的新居大致完工,若是着急,勉强也能住,却因太子遇刺一事,平安深恐被查到报复,故而不敢与十娘独居。平安亦知与桃朔白无亲无故,却少不得厚着脸皮恳请暂留几日。
桃朔白知她顾虑,却皱眉:“院子小,无处可待客。”
平安知道上房右边的卧房是空着的,一应陈设摆器俱全,但对方如此说,显然那屋子另有用处。平安自然没厚颜到求住那间屋子,可后院的房舍有限,思来想去,只能说:“桃公子知道我们现今的处境,若非如此,断不敢在此惊扰。桃公子若不介意,我可与十娘在前面铺子里过夜,次日开业前定会收拾妥当。”
思来想去,也只有前面的铺子有空间。
桃朔白同意了。
十娘带的行礼东西暂且放在月娘房中,正值中午,平安很有眼色的去厨房帮忙,孰料一进去就傻眼。厨房内木婶烧火,月娘动作麻烦的切菜、配菜,一道道菜出锅,色香味俱全,毫不亚于星级大厨,她站在那儿竟是连帮忙洗个菜都插不上手。
至晚间,京城突然戒严,街面上不时有五城兵马司巡逻的官兵,城门口更是许进不许出,但凡形迹可疑者皆被盘查。京城中人嗅觉灵敏,察觉到大事发生,不少店铺歇业关门,行人减少。
平安知道,定是太子遇刺之事朝廷知道了。
朝中确实人心惶惶,拥护太子的大臣们更是心焦如焚,因为太子不仅遇刺,还失踪了!郑贵妃一系煽风点火,定要说太子已遭遇不测,撺掇着皇帝下讣告,大臣们严词抗议,怎能未经调查寻找就宣布太子身亡呢?郑贵妃等人明显没安好心!然而皇帝偏宠郑贵妃母子,对大臣敷衍,言语中颇流露出几份意思。幸而关键时刻太后出手,因牵挂皇长孙而病倒,使得皇帝与郑贵妃的如意算盘不得不搁置。
七八天后,失踪的太子殿下竟回来了,除了一点皮肉伤,别无大碍。太子之所以能平安归来,却是得益于来京送妹参选的赵主簿之子一时仗义出手。
起先平安并不知内情,只听闻太子安然回归,京城气氛为之一松。紧接着不到两天,朝廷下旨封赏有功之人,赵琦因救太子有功,得了头赏,留于詹事府充任,而赵琦之妹也沾了兄长的光,成为最后留在宫中的二十五名秀女之一。
当平安听闻赵琦的名字吃了一惊,但她不笨,想起那天她将自身之事详细告知了朱常淑,便猜着一切都是对方谋划。尽管如此,平安到底心气儿不平,同时疑惑谁冒充了赵琳儿?
其实冒了赵琳儿的不是别人,正是莲香!
莲香自小与赵琳儿一起长大,习性喜好无一不知,又跟着念过书,学过规矩,若非长得不像,赵琦也不会舍近求远。如今赵家已因冒秀女之事被朱常淑捏在手中,想要活命,除了乖乖听从又能如何?况且赵琦是个死性不改的,认为富贵险中求,如此便已搭上太子殿下,乃是得天侥幸。
从始至终,赵琦一直以为与自己接触的是太子的人,哪知知晓其中有邠王朱常淑的手笔。
太子朱常洛此回遇刺,完全是郑贵妃一手设计,先下药让王恭妃病倒,再传言说王恭妃此病需亲子跪经祈愿才能安康。作为王恭妃唯一亲子,皇帝一下令,只能去城外庙里跪经,七日后回城,就遇上了刺杀。朱常洛出宫时本该有依仗,但有郑贵妃花言巧语,又有皇帝赞同,朱常洛只能轻车简从,但仍旧是带足了侍卫。然而刺客人多,来势凶猛,早有埋伏,侍卫们死伤惨重,侍卫队长护着朱常洛先行进城,途中又有追击,最后只剩身受重伤的朱常洛一人。
回想此回惊险,朱常洛常从梦中惊醒,对于真正救了自己的平安越发记在心上。
一月后,选秀结束,莲香被封为选侍,成功留在太子宫。大臣们也没闲着,借此很是剪出了一批郑贵妃的党羽,但也有人趁机打击政敌,排除异己,亦有人为私利县害无辜。
很不幸,已经失势的高家被人盯上,高牧被下狱。
十娘起先并不知情。
如今已是入冬,天渐渐冷了,这几天隐隐有下雪的迹象,十娘与平安正买了料子裁剪,准备做冬衣。又因桃朔白之恩,两人有心报答,便准备为桃朔白做件斗篷。尽管桃朔白只是个纸货铺的老板,但平时瞧着起居饮食非寻常百姓可比,十娘不敢大意,特地取了梳妆箱内的首饰当了两件,打算尽力买最好的料子。
哪儿这日早上,外面来了两个身形精壮的男子,抱着个大包袱,说是邠王殿下送给桃朔白的冬衣。打开看时,里面是一件白狐狸领儿的大斗篷,纯白色,斗篷的边缘却点缀了几瓣粉红桃花儿,顿时使得整件素净斗篷生动起来。
十娘与平安彼此对视一眼,只能打消先前的念头。
刘大一家三口被安顿在新居那边,这日秀姑过来,说起一件事:“媺娘,那位高公子下狱了,说是打死了人。”
十娘惊的打翻了茶碗。
第46章 《杜十娘》
平安听到这消息同样吃惊,见十娘脸无常色吓愣了,便自己接过话询问详情。
秀姑不识字,看不懂布告榜文,一切都是听外面的人讲的,倒也算详细。
“我听那些人说,高公子之所以下狱是因为打死了人。好像是高家老爷的事情出了什么意外,原先只是罢官,任上有些案子偏袒枉情,所以要银子打点,可不知怎么的,突然就传出高公子曾打死过人命,被高大人利用职权给压了下来。如今案子翻出来,高公子就被收监了。”
“怎么会这样?”平安对高牧不了解,只因高牧对她们有恩,所以忧心犯愁。
十娘却似回过神来,咬牙气愤道:“这肯定是郑家栽赃!”
平安诧异看她:“为何这么说?”
十娘讲了高牧年轻时错失的一段儿感情,叹息道:“高公子的表妹短短半年就死了,郑家对外说是病逝,其实不是。那位表妹姓吴,比高公子小一岁,生得姿容娇美,性子伶俐活泼,又擅词,与高公子乃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后来吴家受迫于郑家之势,不得不将女儿嫁去,但吴小姐心中有人,又是被迫出嫁,对郑家有恨有怨,又岂会对郑公子温柔以待?那郑公子虽爱慕吴小姐颜色,却不是个温柔秉性,强占了吴小姐之后,没月余功夫就不再放在心上。”
“吴小姐日日苦闷伤心,郑家老爷老夫人都嫌弃吴小姐家世不配,乃是看儿子面上娶其入门,如今见郑公子不上心,那老夫人便开始立规矩,加上一屋子姬妾争宠算计,吴小姐很快就病倒了。老夫人好面子,不敢太过,怕新婚不久的儿媳妇死了遭人议论,就暂且没找吴小姐麻烦,怎知不晓得哪个争宠的姬妾在郑公子耳边说起吴小姐与高公子的旧事,恰逢郑公子喝多了酒,怒气上头,竟去将吴小姐拖下床暴打了一顿……可怜吴小姐,竟不知当时身怀有孕,一顿暴打后,满地鲜血,没等大夫请来,人就咽气了。”
“后来呢?”平安虽觉吴小姐可怜,但更知道重点在后面。
十娘道:“这件事内情瞒得住外人,怎能瞒得住娘家人?吴家知道了,高公子岂能不知?高公子也是一时冲动,寻了郑公子,将其打了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