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结完这边的事,嬴政便回了寝宫之中,恰好扶苏抱着书简来找他,嬴政虽然对孩子欠缺了几分耐心,但思及自己幼年,还是强忍着不爽快,给扶苏解了惑。
他的儿子岂会是凡物?因而嬴政倒也没深思,扶苏不过五岁稚龄,却为何当真聪颖得过了头?
此时那牢狱之中,赵毅也被硬生生地拖了出去。
“行劓刑时人是不能昏厥的,否则便不能达到惩罚之意了。”负责行刑的人,慢悠悠地抚摸着手中的小刀,神色漠然,如此狠毒的话从他口中慢条斯理地出来,无端叫人胆寒。
不过狱卒们常年与这人打交道,便也不觉得有何恐怖之处了。
那些人笑了笑,道:“好歹也曾是奉常寺中堂堂太卜,敢与太卜令叫嚣的人物,他又自诩硬气高洁,如此,咱们便也给这位太卜一个展现自身风度的机会……”话音刚落下,便有一盆水浇到赵毅的脸上,生生将赵毅泼醒了。
赵毅倒抽了一口气,喉中咯咯两声,咳出了血沫来,随后他才清醒过来。
“你们……你们做什么?”赵毅的视线有些模糊,他看着眼前的人,目光恍惚了一阵,没能反应过来此刻自己在行刑房中。
随即他感觉到自己的鼻梁一凉,有什么冰凉的、锋利的、还泛着寒光的东西,贴在了那里,赵毅狠狠打了个冷颤,“你、你们……”
他的话没能说完,因为下一刻他就知道那贴着自己鼻子的是什么玩意儿了。
赵毅惨叫了一声。
耳边还伴随着旁人讥笑的声音,“我还道这太卜硬气得一声不吭呢……原来也不过如此……之前都是装的吧……”
赵毅曾听人说起过劓刑,但他死也不会想到,有一天这个刑罚会用到自己身上来。
后悔吗?剧痛之中,他的视线出现了模糊的迹象,他眼神空茫地望着牢狱上方,那头有人进来,又传达了王令,“赵毅行劓刑后,逐出咸阳城,不得再选为官。”
赵毅双腿一软,再度晕了过去。
他想到了曾经家中流传的一句话来。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当真是……报应不爽啊!晕过去赵毅脸上还流下了两行泪来。
奉常寺中听说赵毅被行了劓刑,已经是第二日的事了,熊义当时便气得摔了东西,不过很快他又平复了情绪,他就算心中再不满,也不能表现出来,否则便会被视为对秦王、秦律都有所不满。
奉常寺上下虽然惊讶又咋舌,但他们并不觉得此举残忍,早在竹简失窃之时,他们就在想,谁会遭酷刑了。众人都是生活在都城中的人,他们都为秦王做事,他们怎么会不清楚秦律呢?对于那赵毅的下场,平日便看不惯他故作清高傲骨做派看不惯的人自然心中嘲笑不已,而往日与赵毅扎堆的人,此刻深怕自己也被连坐,整日惶惶,连赵毅的名字都不敢再提,心底甚至隐有埋怨。
徐福听见之后,怔了怔,什么也没说。
古时的刑罚的确够可怕的,但是赵毅不过咎由自取,他真没什么好说的。
之后还有人绘声绘色地说起,“那赵毅被行了劓刑也就罢了,他家人不再见他,担忧被牵连,而之后赵毅草草包扎了伤口,便被逐出咸阳城了,我听闻从此后,他都不能再回咸阳城,更不可能做官了……”
“啧……”众人也顶多就为赵毅叹息一声了。
之前何等意气风发,蹦跶得如此厉害,却生生被自己那下三滥的手段给阻断了前途。
徐福心中也啧了一声,便埋首于手头的事务了。
没过多久,众人便不再议论赵毅,想来要不了几日,众人对赵毅的记忆便会彻底消失了。
刘奉常带着人突然踏进厅来,轻咳一声,道:“此乃新入奉常寺中的太卜丞,侯太卜,侯太卜擅卜卦、天象、巫医之术,尔等日后切要万分遵从侯太卜。”
太卜丞?
徐福估摸了一下,应当比他如今的官儿要大。
徐福不太高兴,好不容易他如今是个太卜令了,都招来王柳和赵毅的嫉妒了,再出来个典事也就罢了,如今还多了个太卜丞,眼瞧着这便是要压他一头了!
刘奉常将人带到之后便匆匆离开了,不过也足以显示出他给了这位太卜丞足够的尊重。
徐福不由得朝那边打量过去。
他倒是想看看,擅卜卦、天象与巫医之术的人,会是如何模样。
只见那穿着官服的男子,长得十分不起眼,嘴角还带着因为常常抿唇而造成的纹路,再观他双眼,平淡冷然,倒是与自己有些相像,但徐福觉得,这男子应当比他要更难相处多了。
刘奉常一走,便有人主动与侯太卜打起了招呼,对比一番当初徐福的待遇,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而此时徐福也耳尖听到了旁人的低声议论。
“这位便是韩国那极为出名的方士侯生吧?未曾想到,他竟也会投奔到秦国来,还入了我们奉常寺……”
“早听闻他本事不错,又心有抱负,如今来秦国做个太卜丞,并不奇怪。”
“想来以后说不定也是要升做典事的……”
徐福心中暗自摇头,他就说这些人怎么对他的态度全然不同,原来这位侯太卜早有声名在外,侯太卜应当便是属于有传承之人吧?在这奉常寺中,有底蕴传承,又有声名的人,自然是比他吃得开。
比不上便比不上吧,以后谁的本事大,还要往后看呢。
徐福不急。
反正如今手底下那几个太卜看着他的时候,都已经十分畏惧了,他的威信已然初步建立,起码短期内可以消停下来了。
奉常寺中有一固定占卜活动,那便是每逢月末时,便会由典事主持,在太史与太祝的辅助之下,由太卜来卜算下一个月乃至未来三月的祸福吉凶,尽管人们往往都卜不出什么来,但这个环节也仍旧是必不可少的。
如今熊典事回到奉常寺中,又有新的太卜丞前来,活动自然便被提到了日程上。
转眼,此时已是新一年的一月末了。
徐福整理了去年各项占卜事宜的竹简,然后命人交到了太卜丞处。
说起来太卜令这一职也并不轻松,虽无大事,但琐碎事实在烦人,他如今做个太卜令说起来风光,而实际上呢,不过是负责平日组织大家卜卦,汇总众人竹简,另作记录罢了,若说如何有实权,那恐怕至少也得是个太卜丞才成。而太卜令之所以受人青睐,也不过因为这是晋升必经途径罢了。
整理完之后,徐福压住打呵欠的冲动,心中又升起了想要早退的心思。
想来那内侍应该也在奉常寺外等着了,于是徐福将手边杯盏一推,便要起身往外走去。奉常寺众人对于他的举动早已见怪不怪,也没多分一点目光给他。只是徐福还没来得及踏出那门口,便被人叫住了。
“徐太卜,太卜丞有请。”那人冷着一张脸,语气生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