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面就看出胤祚这小子的私心了,什么奏事折子需言简意赅,请安折子要文字优美,风土人情、油盐米价、好词佳句皆可呈报云云……
说白了——就是废话你都放到请安折子里写吧!爷再也不要将散文诗歌贺卡祝词什么的当阅读理解来读了!
看完康熙摇头失笑,难为这小子眼睛一眨就是一个点子,为了偷懒也是拼了。
不过,法子确实是不错,能在减轻他负担的同时,让急务要务第一时间得到处置,最重要的是,所有折子在呈到相应的人面前时,经手的都是不识字的太监,且折子一律不许开封,在拆封之前连折子是何人所奏都不知道,这就大大增加了保密性,也没了底下那些奴才做手脚的机会。
还有风物人情,油盐米价等放在请安折子里说说,也能看出许多端倪来,须知江南曹寅等人的密折中,说的也就是这些。
招手将梁九功叫来,道:“将太子的折子送到内阁,让他们拟出章程来。”
里面还有许多东西过于笼统,如轻重缓急的等级如何划分等等,有不少细节需用完善,另外还要看如何同如今在用的规矩结合。
梁九功去了,康熙又翻开胤祚的第二个折子。
这篇折子倒是格式标准,就是字数太少了点——说现在的文章,整篇都是密密圈圈,看得人困难不说,也缺乏美感,所以建议引入西洋的标点符号。
后面是一大篇“附件”,里面注明十多种标点符号的用法,里面除了西洋标点,也包含了汉语中一直用的句读等符号。
不过这东西康熙却觉得没什么必要,他用了几十年的句读,也没觉得有什么不方便,想必其他人也一样。而且这东西不像折子,让他们怎么写就怎么写,这东西得让天下读书人都接受才行。
见康熙面露迟疑,胤祚忙道:“孔子说,三人行必有我师,别人好的东西咱们要学啊!您看古时候,连句读都没有,有时候老祖宗说的一句话,硬是被解了十几种意思出来——这不叫大有深意,这叫歧义!”
见康熙不为所动,胤祚再接再厉:“有了句读,意思清晰,读书的速度起码可以快上两成。您想,本来要看五个时辰的折子,四个时辰就看完,岂不省事?还有读书人,本来看四本书的时间可以看五本书,还有……”
康熙叹道:“若是满文上用这个,没什么好说的,朕一句话的事儿,可是汉人的读书人,向来倔强,说句难听的,就算咱们是皇家,他们照样看不上——哪能由得了咱们在这上面指手画脚?”
“这还不容易!”胤祚道:“咱们找人用这玩意儿,写上几篇脍炙人口的好文,用汉人的名义流传出去。只要文章够好,能让人人信服,他们自然也会接受这新东西,必会争相效仿。这个时候,皇阿玛再宣布,以后奏折、应试,都要用这个,那些人就会与有荣焉的想,看吧,咱们的东西,连朝廷都稀罕呢!于是水到渠成,万事大吉!”
康熙没好气道:“你以为脍炙人口、人人信服的好文章随随便便就有?你写一个给朕看看?”
“我……”
“我写就我写”几个字差点脱口而出,幸好胤祚及时想到这个世界还有个刘氏,后世那些文章可不能用“西洋”两个字掩过去——刘氏虽然没什么坏心,但她那张嘴实在说不上严,而且身边又有个人精胤禛,只要她知道了,分分钟被胤禛诈出来。
“儿子写不出来,不过儿子可以找人去写。”文章他当然也会写,但水平按优良中差来排,也就在优良之间,至于传世好文——除非抄袭。
康熙对这事儿显然不太上心,道:“那好,等什么时候你的文章让朕信服了,朕就相信它能让人人信服。”
这个敷衍劲儿!
胤祚生气了,道:“儿子这就去找人!”
于是逃之夭夭。
看着正大光明溜号的儿子,康熙无奈摇头,挥挥手随他去了。
起身坐到胤祚的位置上,细细看他批过的折子,不由叹息:他这个儿子,资质尚在胤礽之上,若是能再勤勉些,心肠硬些,那么无论是国,还是家,交给他都是最好不过的——不过也没关系,他现在还等得起,等再过几年,或许他就不再那么爱玩爱闹,也不再天真了。
出了乾清宫,胤祚照旧先去看了德妃——现在应该叫皇后,才出宫回府。
用了午饭,又美美睡了一觉,收拾好起来练了会字,管家进来禀道:“主子,外面有个少年,拿着您去年的香炉,说有要事求见,您看……”
香炉?
胤祚一愣后,点头:“让他进来。”
果然就是有过几面之缘的少年,只是穿的比前几次要整齐的多,收拾的也干净,胤祚请他坐下,笑道:“我去过你们住的地方,还以为你们兄妹在火场中丧生,如今看来是逃过一劫,真是可喜可贺。”
“小的知道,”少年低头道:“小的那天躲在墙根下,远远的看见太子爷您了,就是没敢靠近。”
胤祚点头,又问:“如今那里不能住了,你们兄妹现在住在什么地方?”
“还是在那里。”
“嗯?”那里是哪里?
“还是在六爷窝,外面冷得很,我们找地方缩了一晚上,实在熬不住,就又搬回去了,”少年顿了顿,道:“不光是我们,其他人也都回去了……太子爷您放心,以后我们一定会小心的,再不会胡乱生火了……谁要再犯,不用官差老爷发话,咱们自个儿就把他撵出去……”
胤祚张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摆摆手作罢,道:“你这次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有!”少年噗通一声跪下,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求太子爷,帮小的找找小的妹子吧!小的以后给您做牛做马,报答您的恩德……”
“起来说话,”胤祚皱眉道:“你妹妹她怎么了?走失了?”
少年在旺财的搀扶下起身,抹着怎么都抹不完的眼泪,哭道:“我们兄妹三个,不想做一辈子的乞丐,所以我和大哥两个,就在外面找活干。妹子觉得我们辛苦,也去找了个小丫头的活儿,签的是活契。我们说好了每个月回来一次,结果到了时间却没见人影,奴才去主家打听,他们先说不准见,小的问的多了,又说小妹已经辞工了。若小妹真的是辞工了,哪有不回家的道理?所以小的在他们府外守了两天,终于堵住了他们的管家,结果他们管家又说,小妹自己私自离开了。小的再问,他就吩咐家丁把小的赶走,再不许小人靠近。”
“小人实在没法子,就和大哥天天去外面找,结果半点踪影也没有,”少年道:“没法子,小的就去顺天府报了官,那些人随随便便记了下就打发了小的走,小的……”
他犹豫了一下,道:“小的怕他们不肯用心,就将太子爷您给的香炉亮了出来,然后顺天府府尹大人亲自见了小的,还说一定会好生查探。过了两日,小的再去问,却见不到府尹大人了,书办老爷告诉小的,说已经查过,小的妹子的确已经不在那家了,去了哪里也不知道,让小的也别找了,还给了小的五十两银子……”
“小的总觉得他有些言不由衷,可是无论小的怎么问,书办老爷都不肯多说,只说让小的别再找了。”少年道:“太子爷有所不知,小的妹子年纪虽小,但是很漂亮,小的想,会不会被拐子拐了,卖去了脏地方,所以白天上大街找,晚上就去秦楼楚馆看看……结果妹子没找到,倒是逃过了那场大火。”
胤祚大致明白了事情的起末,吩咐旺财道:“你亲自带着他去见顺天府尹,问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旺财爽快应了,带着少年离开。
胤祚还记得那个乖巧又倔强的小丫头,心里有些堵的慌,起身推开窗子,外面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影。
胤祚微微皱眉,又想起交代给陈拙的事儿——都已经两天了,以陈拙嫉恶如仇的性格,不应该到现在还没动手,有他的安排,加上陈拙的身手,应该会很顺利才对,怎么到现在还没动静呢?
那个人虽然是罪臣,但他的死,宗人府不敢不上报吧?
陈拙也不来说一声,难不成是失手了,没脸见人了?
正想着,外面传来“给雍郡王”请安的声音,胤禛比通报的下人还要快一步进门,挥手令下人退下,道:“索额图死了。”
胤祚“哦”了一声。
胤禛见他反应平平,皱眉道:“这事儿和你没关系吧?”
胤祚道:“四哥问这个做什么?不过死了一个该死之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