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轻尘眉峰一剔,闪身夺下剑。
纯钧锋锐之极,已在聂十三胸口拖出一条血印。
檀轻尘还剑入鞘,放置于桌上,道:“我倒不知你性子这么烈,不愧是姓慕容的。”
蹙眉略一沉吟:“当我面杀他,他死了你也死?你分明是在激我救他……”
笑了一笑,却是诛心刻骨一般的痛:“敏之,你赌我对你不忍心,你算计我。”
想到他竟利用自己这难得的一点真情相要挟,登时怒气上涌,不可遏制,一掌拍下,书桌喀喇一声倒塌,灯盏落地,火光暴涨,不一时嗤的一声熄灭,满室只余清冷月光。
第三十七章
贺敏之不动声色,静静看着火焰由盛转衰,燃尽后归于寂灭,失了魂魄一般的淡漠,反问道:“算计?”
摇摇头:“你又何尝没算计过我?”
“你不让我杀他,也好,反正明天他就会死,我也不用着急。”
檀轻尘神色喜怒难辨,片刻,唇角勾起,恢复了一派雍容:“我救他。”
贺敏之一震,目现狂喜之色。
檀轻尘转眼不看他,道:“毕竟你活着我才有机会,对不对?”
轻轻的,从齿缝中笑出声来:“只要你活着……”
伽罗真气涌向气府,四散游走,将受创的经络一一平复稳固。 真气沉入聂十三丹田,不住旋转。
聂十三体内散乱微弱的真气被伽罗真气所牵引,自然而然流转循环。
半个时辰后,檀轻尘撤开手掌,脸色黯淡苍白了几分,低声道:“性命无忧,功力还在,只要安份待上半个月就会痊愈。”
贺敏之“活了”——檀轻尘回头看向他的时候,感觉到方才同自己说话的那个贺敏之,根本就是个失了灵魂的死人。
这会儿月光下的贺敏之微微一笑,鲜活流彩的笑容一下击溃了檀轻尘,不禁暗自庆幸做了清醒的决定,自己要的本就是能这样微笑的贺敏之,手心发热,微微出了些汗,心里竟涌上措手不及的安慰和猝不及防的甜意。
檀轻尘拉开椅子,道:“坐下,我有话跟你说。”
想了想,笑道:“我救了小师弟,只有一个要求,你别想着和他偷偷离开靖丰,好好留在大理寺,为我效力罢。”
贺敏之嘻嘻一笑,声音嘶哑难听,却满溢着喜不自胜:“摄政王何等手段,就算我们想跑,也跑不出你的手掌心。”
檀轻尘笑了笑,却低沉着声音,一字字森然道:“你明白最好,莫要逼我伤你。”
贺敏之心中突的一跳,忍不住转眼去看聂十三,身子也斜靠向床的方向。
檀轻尘见他眸中明显的防备,微叹口气,转开话题,问道:“局势初定,你看寿王该如何处置?”
贺敏之直言道:“杀。”
“为什么?”
“要么不做,要么做绝。寿王志大才疏,心毒浮躁,废太子身份若被有心人所用,终是隐患。”
檀轻尘笑道:“好,果然和我是一类人。”
眼底浮上淡淡的杀气,问道:“怎么杀?”
贺敏之奇道:“寿王已经被你幽禁,砧板上的肉,爱怎么剁怎么剁,何必问我?”
檀轻尘不禁笑道:“今夜我已经派人去剁了。天亮后你带个仵作去一趟寿王府,寿王猝死,大理寺也得给个交代是不是?”
贺敏之答应着,道:“最好别留伤口,否则不太好说病死。”
檀轻尘眸光深沉,有几分温柔,亦有几分冷酷:“当日睿王妃是感染风寒,积病难返。明天你去瞧瞧,寿王大概是患了膨症而死。”
仰头看着月色,道:“华怡嫁给我七年,终不负我,是个好女子、好妻子,她成全我,我也该为她报仇了。”
贺敏之似乎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却紧紧闭上。
檀轻尘轻声道:“你想说是我害了她?这些年太子一心杀我,我若不顺水推舟做个圈套将计就计,哪能活到今天?”
回头却见贺敏之眼神中满是愤懑、伤痛、戒备,还有一丝深埋的脆弱。
心念一动,柔声道:“海棠馆那夜的事情,是我不对……”
贺敏之厌恶至极,打断道:“夜深了,王爷请回吧。”
檀轻尘微笑道:“不急,难得月白风清,彻夜长谈本就是一桩雅事,何况我与敏之月下一曲,早已是知音。”
贺敏之道:“不敢。普天之下,王爷高山流水,只怕难寻知音。与王爷一比,众生皆愚笨不堪。”
“你毕竟还是怨我了……”檀轻尘叹口气,低声道:“知音的确难寻,既有幸遇到,自然不会轻易罢手。敏之,菩提生灭丸已在我手中,你会长命百岁,咱们的时间多得很,我从来有耐心,最不怕等待。”
听着他优美低沉的声音,贺敏之却觉得背脊生寒。
忙问道:“我大哥说你认出他了?”
檀轻尘漫不经心的应道:“是啊,他在我九哥的凉州军中效力,任骠骑将军一职。”
贺敏之沉吟道:“燕亦铁骑在战场上都罩着铁制护面,大哥虽战必亲临,你也不应见过他的真面目。燕亦城破后,你留下了百姓性命,皇族世家却尽皆战死或被杀,想必也无处打听慕容之恪的模样……”
檀轻尘轻笑道:“难道敏之竟猜不到八年前原是我放过了你们兄弟?若不是我网开一面,慕容之恪和你怎会那般轻易就逃走?”
贺敏之怔住,心头怦怦乱跳,隐隐想到了什么,只觉得说不出的恐惧,檀轻尘心思之深,谋虑之远,实在已非常人所能想象。
檀轻尘侧过脸,气质宛然还是当年月下抚琴的优雅男子,眼神中却有纵横的王者霸气:“敏之也会下棋,该知棋尽世态,要懂得进退、取与、攻劫、放收,绝不可嗜杀恋战,逞一时之快,现了愚形和俗手,坏了整个布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