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增寿和常森犹如同胞兄弟似的,齐齐发出一声惨叫,两个大男人拥抱在一起,打着哆嗦,躲在了姚妙仪身后。
看着两个不争气的纨绔,姚妙仪摇了摇头,没好气的说道:“嚎什么嚎?大白天的哪来的鬼?亏得你们都是将门之后,真替你们祖宗脸红。”
徐增寿将头埋在常森的肩膀里,“你厉害,你是如假包换的将门虎女,我们胆小,就不凑这个热闹了,哎哟,吓死我了。”
言罢,这两人居然拥抱着齐齐埋头闭眼走开!
毛骧和黄俨过来了,黄俨对姚妙仪客客气气说道:“姚姑娘,这几天你受惊了,皇后娘娘一直很牵挂。”
黄俨打着马皇后的名义,姚妙仪不敢怠慢,“多谢娘娘关心,妙仪安然无恙,望娘娘莫要牵挂。”
黄俨和毛骧是见过世面的,并不害怕这具死相恐怖的尸首。两人靠近过去细瞧,觉得周夫人的死相可怕的有些反常:
但见周夫人半个头颅挺硬僵直、腰背反折,向后弯曲,犹如角弓,双手双腿也是如角弓一样反张着弯曲。
“弓角反张,周夫人是中了马钱子之毒而死。”姚妙仪说道,“有时候破伤风病人也会出现这种诡异的死相,但是周夫人身体皮肤并无破伤风溃烂之处,可以断定她是中毒而死。”
“而且是在被砸之前就咽气了。”姚妙仪指着周夫人半个的破脑袋说道,“若是天降碎石,人的本能是双手抱头保护自己,但她是双手反张在背部,所以可以断定她是中毒在先。”
毛骧心中的疑团更大了,“昨晚天牢只逃脱了一个魔教逆党头目,狱卒们都被迷倒在地。周夫人入狱前被女探子搜过身,不可能服药自尽。唯一可能投毒的,就是魔教逆党。可为何魔教的人要杀周夫人?”
姚妙仪也觉得难以置信,是啊,杀周夫人这事,义父和义兄都没说过啊,难道是营救过程中发生了什么事情,迫使狐踪临时起意,毒死周夫人?
黄俨则说道:“魔教做的?莫非当年杀害徐夫人的是魔教中人?他们营救狐踪,顺便灭口?”
姚妙仪闻言,顿时脸色惨白,身形摇摇欲坠。义父,义兄,明教……当年杀害母亲的是周奎和赵千户他们,和明教无关,可是明教为什么要杀周夫人?真是他们做的吗?
周夫人算是当年的见证人,为何将她灭口?
如果连义父他们都不能相信,那我以后该如何应对?
“姚姑娘?你怎么了?”毛骧见她神情不对,忙出言问道。
姚妙仪半蹲在雪地里,摆了摆手,“无妨,就是连续几夜都没睡好,身体有些脱力了。”
毛骧吩咐手下赶一辆马车来,送姚妙仪回行宫。
听闻姚妙仪身体不适,道衍和姚继同都来看她,姚妙仪对宋秀儿说道:“秀儿,有空熬一碗火腿粥吗,我想吃你做的。”
“有空,有空,你等等。”宋秀儿一溜烟去了厨下。
卧房只有血统各异的父子、父女了。
姚妙仪直言问道:“义父,义兄,周夫人是谁动手杀的?”
道衍禅师连闭口禅都忘记了,一双锐利的眼睛盯着她,“你觉得是动手?”
姚妙仪莫名有些心虚。
姚继同在一旁解释道,“义父,妙仪不是这个意思,她——”
“不是。”道衍禅师打断了姚继同的话,“不是我做的,我也没有指使任何人杀周夫人。”
姚继同说道:“我和义父听到这个消息,也很惊讶。狐踪的飞鸽传书只是说他们已经脱险,离开金陵城了,并没有提周夫人半个字。”
姚妙仪顿了顿,硬着头皮和道衍禅师对视,说道:“狐踪长老的囚室和周夫人距离最近。马钱子中毒的人,临死之前会非常痛苦,人会不由自主的抽搐,挣扎,弓角反张,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
道衍禅师的目光从严厉转为冷酷,“你在怀疑我?”
姚继同对着姚妙仪摇了摇头,“妙仪,莫要一时气血上头,蒙蔽了双眼,义父即使要杀周夫人,他也一定会提前和你商量的。”
姚妙仪被道衍禅师散发的莫名威压遏制的呼吸都困难起来了,只是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不甘心就这么放弃,顶着巨大的压力说道:“义父,你从小就教导我,遇到迷惑之事,不能自欺欺人的用巧合二字来解释,一定要刨根问底,否则可能会遭遇灭顶之灾。”
“狐踪逃跑,周夫人中毒而亡,这两者必定有联系的。义父,我可以接受周夫人的死,只是我希望您能够告诉我,为什么她一定要死。”
☆、第59章 赠珠断情
父女之间,成角逐之势。
道衍禅师目光如炬,“你怀疑魏国公杀妻,现在又我怀疑杀周夫人灭口。妙仪,你我父女十年的缘分,更兼在明教风雨同舟,与其互相猜忌防备,不如今日走到头罢了。”
“义父!”
没想到道衍禅师会有如此干脆决绝,姚妙仪和姚继同难以置信的齐齐叫道。
姚妙仪开始慌张起来了,“义父,我绝对不会背叛您和明教的。我只是想要一个答案。”
姚继同也说道:“义父,我相信妙仪的心性,何况她还为了明教付出了很多。您要她离开明教,岂不是自断臂膀?”
道衍禅师目光坚定,“继同,妙仪,我从已故的明王揭竿而起,成立第一支红巾军时,就暗中追随明教了。这几十年来,我看着明教从弱小、到强大。看着都是明教教徒的张士诚,朱元璋,陈友谅三分天下,红巾军同室操戈。到朱元璋一统江南,阴谋害死继同,毁了明教,自立为大明皇帝。”
道衍禅师叹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尤其是人性,皆为利益所驱使,利益相同者,携手合作,这条路便越走越宽阔;利益相悖者,余下的路会越走越窄,与其等到将来反目成仇,不如现在就散了吧。”
道衍禅师轻飘飘的一叹,如同一柄利剑,斩断了十年养父养女的羁绊,从此以后,姚妙仪和他各不相干了。
姚妙仪有些懵,有些无所适从,犹如走到了一个死胡同里,进不得,退也不甘心。
道衍说道:“妙仪,我救你、养你,教导你十年;你救狐踪,杀郭阳天,也为明教立下功劳,以后各不相欠,桥归桥,路归路。无论你是否承认,如今大明这些权贵,都认定你就是魏国公的嫡长女。将来你和我们估计会慢慢走向对立,甚至兵戎相见。或许念在好聚好散的份上,还能网开一面。”
道衍禅师一席话很残酷,但很现实,身处不同的阵营,注定身不由己。
姚继同本能的想要再劝,可是冷静一想,觉得此时散了,或许是最好的结局。国公府大小姐的身份,总比一个明教密党医女的身份要好得多。
“义父!”姚妙仪徒劳的抓住了道衍手中的佛珠,不肯放手。
道衍禅师将左腕的佛珠褪下,“这佛珠是大明第一高僧智及禅师所赠,比你的年岁还长,送给你当做念想吧,后会无期了。”
言罢,道衍禅师拂袖而去,不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