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其实侯爷可以早些点破,我可以解释给侯爷听,我与他并无许多交集,只是当时的执念……”
“我不问夫人是我明白夫人所想。”卫青道,“心有一人未必与他情深,但很多事不是我们想要放下就能放的干干净净,感情,恩义都是如此。夫人不必紧张,难道卫青还会担心他韩嫣再来与我相争不成?都是不可能的事情,何必说来让夫人不快。”
陈琼低着头,抿紧下唇。卫青的坦率和理解让她自惭形秽,心中越发难过和忐忑,她有一瞬间的冲动想要把自己私自将卫青的东西拿给天子查看的事告诉卫青,可是她又不敢,她又害怕,她害怕她好不容易留住的他的感情会因为自己当初的糊涂和自私而烟消云散。
更何况天子与她做过交易,那是涉及巫蛊的大事,卫青是何等心思缜密之人,一旦他存疑发问,那场交易势必败露,天子会放过她和长平侯府吗?
陈琼忍了忍终究没有说出口。
卫青除权的事在朝臣之间确实引起了轩然大波,只不过这“波”是暗波,朝臣们私下无人不揣摩议论,可当着天子却没有一个人敢多说一句,毕竟圣谕上一字一句都是对大将军的“休沐恩宠”。就算有些朝臣对匈奴未平卫青赋闲有所异议想在朝会下上达天听,他们也很难见到天子,毕竟秋祭之后,天子起居从未央宫搬到了园林阔大的建章宫,除了传召,九卿之下的官员想见天子是越发难了。
况且又逢年底,眼看着还有两个月就是年节,朝廷各处开衙府庭没有一处事务不繁忙,诸位大臣渐渐的也就先把卫青的这件事放下了。
可是越是年底,这世态炎凉便显得越发清晰,自古锦上添花者众,雪中送炭者少,不过两个月的时间,原本应是年底人人拜会的大将军长平侯府,眼下却愈发冷清起来。
不来就不来吧,人心难测,反正卫青从前也不喜结交朋党。令陈琼想不通的是,曾为卫青旧部现留长安军中的几名将领如苏建、李沮、常青这些人的拜访卫青也都谢绝了。以前这些人来府上卫青都会很高兴,现在少有人登门更应亲近这些不忘恩义的同袍旧故才是,怎么反倒疏远了呢?。
既然卫青称病不见,陈琼也无法,让家人准备了一些年节礼物让刚刚吃了闭门羹的苏建带回去。
陈琼回正堂的路上正想不明白卫青所为时,正巧碰到侯府的幕僚宁乘,快到年节了,他正是前来向卫青拜别归家的。
卫青虽然不养门客但侯府有几个幕僚总是正常的,这宁乘便是其中比较出色的人才,很得卫青礼遇。
“先生此去还回来吗?”寒暄之后陈琼问宁乘。
宁乘脸上略显尴尬,但还是直白道:“在下此去便不回侯府了,多年来承蒙大将军重用,夫人照顾,请夫人多保重。”
陈琼的心里一凉,不由心生感叹,这个世道是人当真是趋炎附势,世态炎凉。当初长平侯府烈火烹油荣宠无二时谁不是对侯府幕僚的位子趋之若鹜,而今大将军失宠□□才不过区区数月,这些便要离开了。
陈琼看着快要走出二门的宁乘咬了一下嘴唇,忽然叫道:“先生请留步。”
陈琼快步走到有些惊讶的宁乘面前道:“既然先生从此一去不回,那么说话自然也能坦率,还请先生帮我解答一下心中疑惑。”
中堂偏厅内陈琼与宁乘对坐,将卫青谢客的心中疑惑向宁乘求教。
“夫人,侯爷不见几位将军不是疏远他们,而是在保护那几位将军,同时也是在保护侯府。”宁乘既然要走也就没什么好顾虑的,慢慢向陈琼分说道,“夫人想想,那几位将军现在的身份,如果与大将军走得太近,外面的人会怎么想,天子又会怎么想?”
“可是往日他们与大将军就经常相互往来,陛下都知道,如今不见岂不是更让人觉得不妥?”
宁成摇头道:“不妥归不妥,总比让人拿着所谓的‘真凭实据’做文章强。天子虽然知道这些将军与侯爷的曾经的隶属关系,但此一时彼一时,夫人想想,天子若不是先怀疑侯爷怎么会剥夺大将军军权限制他参知政事呢?既然怀疑,那么天子肯定对长平侯府现在的一举一动多有关注,越是往来的官员减少,越会对那些上门的宾客严加排查,倘或有心人要给侯爷编织罪名,只要说侯爷失势心怀不满,纠集旧部意图谋反,那陛下会作何反应?”
陈琼一听当即惊了一跳,连忙道:“可是侯爷对陛下忠心耿耿,这种事全是子虚乌有呀。”
“人心险恶,嫉妒侯爷食邑万户战功卓著的人遍及朝野,曾经侯爷身为大将军节制天下兵马,位高权重圣宠优渥,所以那些小人不敢轻举妄动。可人现如今天子怀疑侯爷,那么那些网罗罪名意图投天子之好谋害侯爷的小人便会蠢蠢欲动,侯爷一不小心就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不太懂得政治博弈的陈琼听了这番话更担心了,问道:“听先生的意思天子是有心要对侯爷下手了?”
宁成叹了口气道:“不瞒夫人,确实如此。”
“那该如何是好?”陈琼紧张的说,“先生,侯爷有难先生一定要帮侯爷,求先生一定要帮侯爷。”
“夫人不要急,虽然天子夺了侯爷的军权,但侯爷岂是那么容易束手就擒之人,虎符不在但侯爷自己就抵得过十只虎符,大汉将士谁人不仰慕大将军卫青?侯爷心中有数,夫人不要惊慌。保住侯府宁乘别无他法,还看侯爷自己。不过以侯爷的才智,应该还足以应付眼下,以不变应万变,目下天子与侯爷应是在相互试探,侯爷不懂天子也就一时没有机会下手,所以这两月以来朝中也再没有动作。夫人,侯爷往日性格沉稳,却是洞若观火之人,这些天若不是侯爷早有防范,闭门谢客只怕侯府大门早已被廷尉府敲开调查。”
陈琼慢慢松了口气,但还是很不安心:“先生可知为什么天子要对付侯爷,侯爷领兵从来都没有过贰心,天子怎么会忽然对侯爷起了杀心?”
宁乘说完思量了一下道:“其实现在匈奴之患仍在,侯爷又为人低调不结党羽,按说从没有任何僭越之举,天子虽防却不应该现在就对侯爷起疑,就算是功高震主这种说法天子也该徐徐图之,慢慢削权,到边患肃清再做计较,更不该一连串动作立时就夺了侯爷参政的权力。”
说完这些话宁成又缓了缓摇头不解道:“看以往天子对侯爷的恩宠和赏识,这变脸也变得太快,实在匪夷所思,到底不知侯爷做了什么事一下惹怒了天子,让向来做事把握十足的天子仓促间忽然动手,才有这等横祸。”
仓促间忽然动手……
卫青能做什么事惹怒天子?以他的沉稳谨慎他什么都会再三思虑,根本不可能做出惹怒天子的事!那么,难道真的是她拿给天子的那只盒子……
陈琼的表情很难看,心里越发乱了起来。
最近这些日子长平侯府很平静,而汉宫似乎更平静。自从天子搬入建章宫理政,天子身边的侍女宦官感到压力一下轻了不少,因为大部分时间他们不知道天子去了什么地方,也就不用守着常常阴冷暴怒的天子,而当天子回到勤政殿接见大臣下达圣谕的时候,他看起来心情就还不错,多少有点人情味,不像之前动不动就冷着脸处死宫人了。
刘彻最近两三个月心情确实还不错,宫人见不到他是因为他大部分是见都没黑没白的腻在建章宫瀛海的一座小岛上了。
刘彻以旺盛到几乎令人发指的精力与陈娇在揽湖岛影岚殿的任何地方交|||合。天气好的时候,他会穿着宽大的中衣,抱着被锦被裹起的陈娇走出内殿,在走廊,在水榭,甚至在阳光和煦花香浓郁的合欢树下做他喜欢做的任何事,毫无芥蒂。
而他们所到的每一个地方,全部的宫人都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消失在这座美丽的小小岛屿上,好像这所安静的庭院,从来就只有他们两人。
后来天气慢慢转凉,刘彻就不再允许陈娇走出后殿,就像关着金丝鸟一样将她囚于燕寝。刘彻早就把陈娇的四位大侍女派去了刘麟身边,如今在这里,没有大寒她们在身边伺候,也没有任何可以人能来探视,除了在刘彻身边伺候了二十几年的一名老宫女有时会与陈娇说几句话,其余她极少能见到的宫人无论是侍女还是宦官都是一言不发。
很久以后陈娇才从老宫女零散的回话里知道,目下这些在她身边伺候的宫人都被灌下了哑药。寒冬来临,当刘彻偶尔离开这座宫殿的时候,这里就会绝对安静,除了炭火和灯花不时发出的噼啪声。
除了第一次刘彻用药把她弄来了这里,之后他再也没有对她使用任何药物。开始的时候陈娇还会对他冷言冷语,有时会发怒,会挣扎,但是被她冷落了两年的刘彻好像越发在其中找到了乐趣和存在感,用发带,玉带,帐带,凡是能够在情|||事前缚住她双手的东西他都愿意试试,也基本都试过了。
对于刘彻的亲热,两个多月以来陈娇就是想吐也吐习惯了。她现在已经放弃了与刘彻沟通,宁愿在他□□旺盛的时候逆来顺受,闭上眼睛不言不语,不听不想,也不愿意在刘彻身上主动浪费半点精力,虽然她被刘彻强行软禁在这里已经无事可做,但在她看来刘彻就是比无聊更无聊的所在。
临近年关长安城又落雪了。陈娇坐在窗口,迎着不甚明亮的天光望着窗外飘然而下的雪。她的坐姿极优雅,远远看去,出神的样子让人着迷,即使她的面色有些暗淡的发白,不施脂粉素面净容;黑发在脑后简单结成一束,没有挽髻也不插钗环首饰;身上也只穿着一件暗花素气的赭石长衣。与往日艳丽而雍容的她相比,更有一种娉婷若仙的感觉。
刘彻披着裘皮雪氅站在门口看了一会,便除去狐裘轻声走了进去。陈娇听到脚步声收回视线,站起身眼睛平静无波的看向刘彻,那目光却比窗外的雪还要冷凉。
刘彻不在乎她冷冰冰的目光,薄唇含笑像是一种胜利的示威,他淡淡的问:“外面下雪了,要不要朕陪你出去看看?”
陈娇偏过头转身就走,刘彻却一把揽住她的腰把她紧紧的箍在怀中,看着她的眼睛,邪肆的笑了:“既然不肯出去就陪朕一会,御医宋希不多时就会来给你看诊。”
“我没有怀孕。”陈娇冷冷的说。
刘彻的笑容淡下去但仍在笑,他说:“那就继续待着,直到宋希告诉朕你怀孕了。”
他说完就一用力打横抱起陈娇把她放在宽大的凤榻上按住她的肩膀,开始撕扯陈娇的衣服。
陈娇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不带任何感情的说:“刘彻,拿你的合欢香来吧。”
刘彻眼睛一亮,似有几分兴奋:“怎么,你也想更快活一点?”
“呵”陈娇不屑的笑了一声道,“你不是说那种东西对子嗣不利吗,拿来点上吧,我不想跟你生孩子。”
刘彻的脸色马上就变了,抿起薄唇低声怒道:“那你想跟谁生?卫青吗,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