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亦忱问:“什么套?难道是迎接仪式不对?”
“这奏乐,是圣上才用的畅音阁御乐;这宫灯十二杆,是圣上御驾回京的阵势;你再看那宫旗,又多了三面。”
卓昀在桥中央不再往前走,他命身后的御林军去给那些恭候的人传话,“你去跟大皇子说,礼制不合太过隆重,恕我不敢上前。”
御林军立刻带话过去。
大皇子听闻此言却并无理由推拒,心下骂了句,面上只得笑了笑,“三弟出宫一趟,回来怎地如此小心谨慎,既然他都这么说……那好吧!”大皇子只得把下好的套子撤了,去掉多余宫灯宫旗,改奏凯旋乐。
卓昀这才带着人继续往前走。卓亦忱的手原是被他握着,越走越近时,他便挣开卓昀,并且放慢自己的脚步,让卓昀走在前边,他和身后的御林军一排。
卓昀一见哥哥竟自发退后,他又把人拽过来,卓亦忱拗不过他那手劲,只好道:“这样……这样被看到了不好吧?”
“你的身份算是世子,和皇子并肩有何不妥?这是礼贤下士,以和待人。你要是真和护驾禁卫走到一头,他们得说我‘欺负’你。”最后一句话是卓昀为了让哥哥放心而编出来的玩笑话,没想到卓亦忱倒当真了,他拧着眉头想了想,开始回握住卓昀的手,并且挺直腰板,神情庄严郑重地走了过来。
迎上候驾的众人,大皇子和二皇子年长,自然率先走出来,二人皆是面带微笑。卓昀朝他们躬躬身,“大哥,二哥。”问安后,他又转向站在二皇子身后的几位小公主和年幼的五皇子,笑道:“你们这些小不点是谁叫跟来的?天寒风冷,容易伤身子染恙,快跟嬷嬷回宫去。”卓昀说着便让跪地的嬷嬷都起身,领着小皇子和公主们赶紧各回其所。五皇子被嬷嬷抱走时,还很不愿离去,挥着小手小声嚷着,“三哥,我好不容易见到三哥……”
卓昀朝他笑了笑,“小五听话,这里可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之后三哥再去看你。”
三哥都发话,五皇子这下子终于肯走了,末了,他委屈地说了句,“二哥你又骗我,说要我一起迎接三哥的……”
卓昀立即抬眸扫了二皇子一眼,后者轻咳一声,掩饰道:“三弟在宫外奔波数日,平定叛乱,我身为兄长,必然要率众兄弟夹道相迎,这也是应当的。”
卓昀心里清楚得很,老二是利用年幼单纯的公主和皇子,让他们在冷风中跪着,摆出大场面,给太子戴高帽,高帽带多了,权势地位也就越矩了。不过,卓昀一直清醒得很,之前还给教书先生跪过,如今怎会被这些场面迷了眼真以为自己至高无上。
两位哥哥下的套子被直截了当地打破,场面一时有些尴尬难解。似乎卓昀该主动说些什么缓和一下僵硬的气氛,但他却什么都不想说。他淡淡地说了声“失陪”就携着卓亦忱径直往毓麟宫的方向走去,将那帮迎合的官员也丢在身后。
“三弟……”二皇子在身后唤道,“你可千万别误会!”他快步地跟上来,还面露焦急地解释道,“我和大哥也只是想为你接风洗尘……”
卓昀拦住对方的脚步,“二哥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这天寒地冻的,如此接驾委实让我于心不安。二哥,请回吧。”
二哥被拦住,便站在原地看着他,脸上似笑非笑,“这么说来,还是我不合时宜了。”
卓昀没再接话,但朝两位兄长拱了拱手,转身往毓麟宫的方向快步走去,似乎是片刻都不想多留。
走在半道上,经过德誉门,内监总管张公公正躬身候在那里,似乎正是等着他们俩。
卓昀心下疑惑,因为张公公是皇帝身边传话的人。他走上前正欲开口询问,张公公略施一礼,先道:“太子殿下,皇上让奴才带您这边请。”
“公公,皇上可是要召见我们?”
张公公笑而不语。兄弟俩只好跟在他后面走,卓昀一路上都在打量四下,开言道:“公公,这不是去皇上垂拱殿的路啊。”
张公公回答道:“殿下不必去垂拱殿听旨,咱们这是奔着御膳房去的。”
“为何去御膳房?”
“二位爷不是在玉带桥上耽搁一阵还没用膳吗?皇上褒奖,特赐一席御膳,派奴才请殿下和世子先去用膳。”
卓昀和哥哥对视一眼,俩人心头皆是一惊,追问张公公,“怎么?我们在玉带桥的事儿已经被皇上知道了?”
张公公笑道,“什么事能瞒得住咱皇上?而且皇上嘱咐奴才,殿下回宫辛苦,罢宴先回毓麟宫歇着不必请安,然后明晨垂拱殿朝见。”
这番话终是让俩人都放下心。但卓亦忱一想到待会儿就要面见圣上,心中又不免有些隐隐担忧。万一说话冲撞了,万一举止不合礼数,万一……
“有我呢。”卓昀倾过身,在他耳旁低柔道。
卓亦忱微微一愣,而后迅速抬头看他一眼。
“一会儿咱们跟皇上一起用膳,皇上若是问你话,你不确定该如何回答,那就不要讲出来,让我来帮你说。”
卓亦忱点点头。
御膳房。
金银玉器里盛着精致的菜品,一一布好,司膳监的奴才仔细地用银筷试过毒,全部验过之后,低头恭敬道:“齐了。皇上,请用膳。”
皇帝先入座,说:“今天不讲那么多规矩了。”又吩咐奴才搬了两把椅子过来,让两人都坐着吃。俩人躬身谢恩,入座。
皇上没有开口,俩人自然不会先说话。卓昀一直琢磨着该怎么开口,向皇帝把哥哥要到自己宫里来。而卓亦忱一直小心翼翼地用膳,没想别的。
皇帝先开言了,没先问太子话,而是向着卓亦忱开口。
“朕听闻你身子骨不太好?不过,这一见,朕倒觉着并不像传闻中那般孱弱。”
卓亦忱立刻将身体坐直,徐徐回道:“劳皇上惦记,身体的确是比之前好些。”
“怎么好的?朕想听听。”
卓亦忱梗了梗,只能说,“……做菜。”
一听这两字,卓昀忍不住低下头笑了笑。皇帝不动声色,顺着这句话说下去,“那让你来宫里备膳,你可愿意?”
卓亦忱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点头。
“你以前可是在太常寺卿府掌事?”
“回皇上,是的。”
“既然你有此履历,空缺的太常寺食监一职朕想封给你,你能把它做好吗?”
卓亦忱不说二话地毅然点头。
皇帝淡淡笑了起来,“看来,卓家的人都是爽直性子。”
圣上和卓亦忱三言两语间就把此事定下,卓昀都没来得及插一句话。他有些怔愕,因为他只想让哥哥在毓麟宫的小厨里掌事,这样就算出了事,那也是东宫自家的事,轮不到外人干涉并掺一脚。但这太常寺食监一职官职虽小,但那也是命官,是有职权也要承担责任的,尤其是逢到祭祀祝寿,太常寺上上下下都得马不停蹄地忙碌,在食物上哪里出点差错,可是要惟命是问。
卓昀还没来得及出言劝阻,又听闻皇帝道:“朕知道你在邵府当差的事,想必你以前在厨艺上定是多有历练,辨别食材、菜品的毒性你格外有天赋。朕觉得你肯定能担当此职。”
卓亦忱没料到皇帝竟也得知此事。他的确是历练了几十年的厨艺,又有特殊的辨毒技巧。看来什么事都瞒不过皇上。但话都说到这份上,御令已下,谁都不好再劝阻,卓昀只得先收住自己的念头。
圣上龙颜一悦,就把近东宫的沉云院赐给了卓亦忱,并下令让内务府挑一批宫婢奴才送去沉云院,伺候主子,这是以世子待遇相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