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已经到了这一步了,林敏敏反而什么都不想了,居然不知不觉中就这么靠着栅栏睡着了。
一觉醒来,她本能地抬头看了一眼天窗。只见窗外是一片阴沉沉的天空。
看来今天是阴天。
林敏敏撑着手臂坐起身,忽然发现昨晚还在隐隐抽痛的太阳穴居然不痛了。她伸手摸摸头,眼角处似闪过一点什么,忙一扭头,却是惊悚地发现,栅栏外的审讯间里不知何时竟坐了一个人!
那红衣大汉一言不发地坐在木桌后瞪着她,看样子似乎已经在那里坐了有一会儿了。
林敏敏不由就眨巴了一下眼,本能地拢了拢头发,抬起下巴和那个红衣大汉沉默对视着。
半晌,殷磊才出声道:“侯府的人在找你。”
顿了顿,林敏敏才答道:“我这么莫名其妙消失,怕是那府里会有很多人因我而受连累。”又顿了顿,她又道:“你打算告诉侯府的人吗?”
“然后叫你的侯爷来救你?”
虽然还是那种胡说八道,林敏敏却敏锐地发现,那人声音里的尖锐却是比之前少了许多。
她抬起眼,看着他道:“我不知道你是打哪里得出这么一个结论的,但我再说一遍,侯爷是侯爷,我是我,我们只是因为一些误会,才偶然碰到一起的。他把我关在府里,并不是像你想的那样,纯粹只是因为我身上还背着嫌疑,他不想放走凶犯而已。”
“那他应该把你交给我们!”殷磊道。
林敏敏横他一眼,“这话你该去跟他说。”
两人又默默对瞪了一会儿。半晌,林敏敏放弃地叹了口气,转身背靠栅栏,望着天窗外阴沉的天色道:“我不指望你相信我,但事实就是如此,我跟那个侯爷没半点关系。”
顿了顿,她又自嘲一笑,“为什么每个人都认为我跟他有染?!就因为我长了这么一张脸?!是不是真要我划花了这张脸,才能叫人相信,我不是个靠男人吃饭的人?!”
也或许,根本就不是脸的问题,是她自己的问题……
以头轻击着栅栏,林敏敏又道:“其实现在想想,当时我就做错了。听侯爷说我上了通缉画册时,我就该主动来投案的。”她向身后歪歪头,却并没有看向殷磊,“我这么说,不是想要讨好谁,我只是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逃避,或闭着眼假装天下太平,是世间最蠢的事。我原还以为这古……这牢房有多可怕,如今看来,事情最坏也不过就那样。既如此,当初干嘛要害怕,干嘛要躲?早些站出来把事情了结了不是更好吗?拖到最后,该解决的事情还是要解决。”
顿了顿,她一耸肩,笑道:“现在好了,我把我该说的该做的,都已经明明白白地说了做了,就算你们不相信我,至少我对自己已经做到了问心无愧。不管将来你们证明我是清白的也好,或是证明我有罪也罢,甚至你们什么都不去求证,就这么让我稀里糊涂去死也没关系,至少眼下的我是解脱了。”
望着天窗静默了一会儿,她忽地扭头对殷磊道:“我可以给侯府写一封信吗?侯府里有几个人对我不错,我这么莫名失踪,怕是会连累她们,我不想她们因我倒霉。”
见殷磊仍沉默不语,她又道:“放心,我不会向侯府求救。何况如今侯爷也不在府里。就算他在,就算他有心想把我弄出去,你不是说,他没有真凭实据,你也不会放人吗?既如此,我写封信应该也没什么打紧的吧?对了,还有那画像。我把那晚我看到的,那个女人放火的过程也画下来了。既然我已经辛辛苦苦画出来了,你就勉为其难看一眼吧,反正也不会叫你损失什么。”
殷磊皱眉瞪着她,半晌,忽地站起身,抓起桌上的纸笔过来丢进栅栏,怒道:“你这女人的话真多。”说完,一甩门,走了。
望着地上的纸笔,林敏敏不由就笑了。她忽然发现,穿越以来,居然是此时此刻叫她最感轻松。
☆、第68章
林敏敏觉得,那侯府好歹也算是庇护了她一回,即便是出于道义,她也应该把自己的遭遇原原本本告诉那位小胖管家——至少也该让他知道,那府里的可疑之处。
于是,她随信附上了那个丫环和婆子的速写像。
虽然她觉得,那个态度粗鲁的丫环十有八.九只是被人利用而已,倒是那个硬把她塞进马车的婆子更可疑一些。
将信交给那个红衣捕头后,林敏敏便松了口气。不管怎么说,她对侯府也算是仁至义尽了。至于这侯府要如何整顿,怎么找出那个神秘的“第三方势力”,就不是该她操心的事了。
如今的她,有更为棘手的事需要操心。
显然,若说起多疑,侯爷和这位红衣捕头简直就不是一个级别的。三天来,林敏敏对着那一红一绯两个男人无数遍地复述着那天晚上她所记得的所有细节,可那红衣的——后来她才知道,此人叫殷磊——还犹嫌不足,时不时地就像个抽查学问的老师那样,来个突然袭击:“你说你拿什么刺了朱三?”
“烛台,”林敏敏抱着双腿,有气无力地将下巴搁在膝盖上,揉着眉心道:“我觉得那东西应该是烛台。”
她翻眼看向殷磊。
果然,殷磊再次拿起那几页记录着她供词的纸,找到相关的那一段核实了一下后,便又道:“好,你继续。”
林敏敏却已经够了。她猛地站起身,冲到栅栏前,握着栅栏抗议道:“三天了!你叫我复述这些事都已经复述了整整三天了!就算你想要测试我是不是在说谎,这样翻来复去的问,应该也够了吧?!好吧,那我问你,你得出结论了吗?我说谎了吗?”
面对她的激动,殷磊却只是冷冷看她一眼,又冷冷问道:“你醒来时,是躺在地上的?那你记得你身边有什么东西吗?”
“我怎么知道?!我当时头痛得要命,眼前还有个男人掐着一个孩子的脖子,旁边妹妹的哭声能把人的耳朵震聋,我怎么知道我身边都有些什么?!”林敏敏暴躁地道。
“仔细想想。”殷磊冷静道。
她愤愤地瞪他一眼,果然闭起眼想了想,道:“房间里面乱七八糟的,好像被人乱翻过一样,所有的衣服被褥都扔了一地,还有衣架什么的,也全都倒在地上。”
“除了衣服,还有什么?”
“有一只乌木匣子。那是孩子们母亲的遗物……”
紧闭的眼后,忽地闪过那三个孩子的笑脸。仿佛一道疮疤被人毫无预警地揭开,深掩其下的毒汁瞬间流淌。
原以为是朝思暮想的……
在失望和被拒绝的羞耻感再次抓住她之前,林敏敏蓦地睁开眼,用力一摇头,又道:“除了乌木匣子外,都是一些杂物,什么椅子凳子破茶碗之类的……你问得这么琐碎干什么?!这跟你判断我有没有杀那个朱三和那个五爷有什么关系吗?”
殷磊放下笔,从那叠证词的最下方抽出林敏敏所画的那个放火女人的画像——她后来又重新画了一幅更为细致的素描,还以水彩颜料画了一幅她记忆中那女人将油灯扔进客栈大门时的情景。
看着画中女人脸上那带着几分诡谲的笑,殷磊抬头问道:“你真不认识这个女人?”
林敏敏无力地将头在栅栏上撞了两下,重新坐了回去,抱着膝郁闷道:“若认识,我会直接告诉你她的名字的。”顿了顿,又道:“我一直在尽量说我看到的、听到的事,我不想叫我的感觉扰乱了你的判断。但,我敢肯定,那个朱三是这女人杀的。现在想想,我们逃下楼梯时,朱三的那声惨叫,很有可能就是那个女人杀他时,他临死前的叫声。”
“之前你们跟朱三在房间里打斗时,没注意到门外是不是还有其他人吗?”殷磊问。
林敏敏摇头。当时她正头痛欲裂,且还是那么个危急场面。
“你们逃跑时,知道是什么时辰吗?”
林敏敏再次摇头,“天已经很黑了。四周没有灯,我们是摸索着逃下楼去的。”
“你们下楼时,没看到楼上有灯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