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抑一扬,卢娘子原本生气的面孔转为喜悦,抚掌大笑道,“大人果然爽快,来之前我就放下话,肯定能说服大人派兵,当真是好事!军响好说,回头让商会挨家均摊,赶在年尾送到节度使府上。”
尚坤轻挑眉梢,斜睨喜笑率性的卢娘子,放下茶碗示意该送客。转头见阿圆微微皱起眉头,差点当众拉着她解释:乖,知道你想替阿兄相看人,改天罢,今天他实在不想再对着卢娘子那张脸,更不想听见她的说话声。
小心眼!忆君心里腹诽一句。
就在他们两人打着眉眼官司的同时,卢娘子已经利落起身告辞,像男子那样拱手道改日再来拜访。
在她抬臂的空当,忆君觑得卢娘子手腕处有一处伤痕,青紫骇人。
子君都受了刑,卢娘子也不能幸免于难。这个世道,寻常女子穿红妆贴额黄镇日消遥自在,遇上卢娘子这样在男子堆里打熬的奇女子,想必也受了常人不能受的气,忍下常人不能忍的苦。
心底油然而生一股敬意,忆君也站起来跟上卢娘子的脚步,“卢家阿姐,且等一步,容我送你一程。”
卢娘子迈出门槛的脚步又收回来,两个女人一前一后停下,她回首看向忆君,眉目间现出温婉亲和,“我还没谢过阿圆妹妹,多亏了你送来的御寒衣物和伤药,更要谢过你往卢家送去定心丸,家中阿爹、阿娘才不致于日夜不宁。”
“阿姐真是客气了,这都是我该做的,给你送衣物和伤药是为了阿兄,向卢家送平安礼则因为我是郎君的夫人,凡事都要替他分忧。”忆君谦让,说到后一句时瞄向尚坤,两人相视一笑。
卢娘子大概还在气尚坤,听言冷哼一声大步向外走。忆君紧追慢赶还是落后十余步,而且两人的距离愈来愈远,她改成小跑步也追不上卢娘子。
前头女子亮丽的身影刚拐过转弯处,听见那头一个男子闷闷道一声,“阿姐!”
忆君站住脚,冲天翻一记白眼,阿兄你也要有点出息好吗?怎么能叫阿姐,这都闹得人尽皆知的份上,称唤一声卢娘子的闺名也不为过。
“子君,你身上的伤全好了?”卢娘子的声音中带着难抑的喜悦,满满的情意快要溢出来。
子君挠一挠头,笑意憨厚,点头说道,“嗯,有阿圆精心照顾着,那些伤也大都痊愈,剩下几处小伤不大碍事。”
对着心上人,他傻傻地笑,错眼看到妹妹,急走几步拉着忆君向卢娘子介绍,“这是阿圆,她早盼着要见阿姐一面。”
卢娘子把脸别过去,犹在闹别扭中,就没打算理忆君。
子君有些着急,偷偷用手扯卢娘子的衣角,使劲咳嗽,挤眉弄眼全是花招,好不容易哄得卢娘子转过头,他又向忆君介绍道,“阿圆,这是卢家阿姐,前头你们已经见过面。”
忆君生起捉弄的心思,追问道,“我在郎君面前见的是卢家商行的掌事娘子,轮到阿兄面前,卢家阿姐又该怎样称呼才是对。”
子君红了红,星眼对上卢娘子炽热的双眸,坦然说出,“她正是阿兄一直喜欢着的人。”
“我也喜欢你阿兄。”卢娘子大方接话,院里众多的侍婢和亲卫全都窃笑。
“阿姐好!”忆君算是正式见过子君的意中人,工工正正行万福礼,以示做为幼妹对未来的嫂嫂的尊重。
忆君的举动出乎卢娘子的预料,她面上笑意停滞,看向子君,后悔刚才当众给他妹妹难堪。
卢娘子不是那等扭捏的人,有话想说就说,这头心中生出歉意,张口就是,“刚才是阿姐心量小,故意给妹妹脸色瞧,望着妹妹莫气。那怕你恼了,当面指出阿姐的不是,想打想骂任你责罚。”
忆君没把那点冷眼放在心上,推让不敢,一旁子君神情殷切,眼睛一直落在卢娘子身上。为了阿兄,她也不管尚坤愿不愿意,出声留卢娘子用午饭。
一番话说得真诚,可卢娘子坚持要火速回家,卢家要查内鬼、各大商队的掌家都等着她回去传消息,件件刻不容缓。
情郎也见过了,节度使大人也骂了,该讨的便宜、该要的好处一一落在实处,卢娘子风风火离去,留下子君瘸着腿追出一截,依依不舍站在二门上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