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了门闩,裴征和沈聪将猎物处理干净,挂在竹竿上晒着,回到屋里,沈芸诺早做好饭等着了,见他们收拾好了,沈芸诺才和邱艳去灶房端饭菜,裴征叫邱艳坐下,自己上前帮沈芸诺,顺口说起村子里的人去山里找银耳的事儿。
“事情本就瞒不住的,咱也没法子,好在都弄回院子了,明年也不怕,对了,后天我和你去镇上赶集吧,着手准备灌腊肠的事情了。”灌腊肠光是有肉还不成,猪肠子也必须要,加之,沈芸诺想给小洛做两身入冬后的衣衫,还有裴征,整日在山里走,鞋子废得厉害,也要做两双鞋子了。
裴征把锅里的菜端出来,不去酒楼卖菌子了,家里的还有许多干菌子,炒肉味道也好,端起蒸笼里的菜盘子,裴征点了点头,“成。”之前忙树得事儿,沈芸诺许久没有去过镇上了,去看看也好,“小洛的墨水差不多了快用完了,我们用不用多买些备着?”
“不着急,他年纪小,几个月才学会正经握笔,写字估计要等明后年,墨买回来搁着占地。”夫子更多的是教小洛认字背诗,手小,握笔不稳,写出来的笔画都是歪的,夫子明白教他写字是强人所难,最近没教他写字了。
饭桌上,大丫和小洛自己握着筷子夹菜,沈芸诺想起一件事儿来,前日数过家里存的银子,三十八两四百多文,在镇上买一处小宅子差不多了,然而稍微大的还差得远,沈芸诺问沈聪,“哥,我寻思着在镇上买处宅子,之后小洛去镇上念书不用来回跑,书院那边的宅子如何?”
她琢磨的和沈聪他们合伙买,这么多年,和沈聪邱艳早就和自家人差不多了,合买处宅子,之后有钱了再把旁边的买下来一人一处,沈聪在县衙当值,一直住在村子里不是法子。
沈聪眼神一亮,面色舒展下来,“阿诺也想买宅子了?”沈聪存着买宅子的心思还是上回师爷的亲戚离开空下那处宅子他才生了心思,邱艳生完孩子,他早出晚归,家里没人不是法子,搬去镇上,县衙没事儿了能回去照应一番,总不能一直麻烦沈芸诺,若沈芸诺怀了孩子,家里就剩下裴征了,左右不合适。
沈芸诺缓缓点了点头,“这两年小洛在村里念书还好,年纪大了铁定是要去镇上书院的,那会总不能一直劳烦你帮忙。”那时候邱艳肚子里的孩子只怕也四五岁了,该是念书的时候,要沈聪忙的事儿还多着。
兄妹两对视一眼,默契的笑了,不管基于什么原因,在镇上买宅子总是好的,沈聪思忖了番,问沈芸诺,“你手里有多少银子?”邱艳怀着身孕,他每日都会在镇上买些布或者其他,开销不算小,而家里得十二多是沈芸诺照应着,两家人合伙挣的钱得了钱就分了,沈聪并不知晓沈芸诺手里有多少。
“三十八两。”沈芸诺开口吐出这个数字,吃饭的邱艳惊着了,三十八两,从小到大她从未见过那么多,看向半眯着眸子的沈聪,她怀孕后,家里的钱财都是他管着,挣了多少钱她是不知晓的,沈聪也没和他说过,“在家里有多少?”
沈聪垂首,嘴角渐渐有喜悦蔓延开来,比划了个指头,邱艳瞪大了眼,沈聪每日回来手里或多或少皆有东西,没想着沈聪手里的银子比沈芸诺的还多,不可置信道,“四十多两?”
沈聪缓缓眯了下深邃的眸子,渐渐,冷峭的脸上也染上了愉悦,商量道,“镇上的宅子有贵的有便宜的,三十多两能买处带小院子的宅子,阿诺,你把钱给我,买了稍微大一点的宅子,咱一起住,之后存了钱再买一处。”
想法和沈芸诺不谋而合,顿了顿,看向邱艳和裴征,她和裴征是兄妹,想住在一处无可厚非,然后还得问过邱艳和裴征的意思,裴征明白她目光里的含义,温声道,“哥开了口,先买着吧,今年卖腊肠挣了钱再买一处,之后家里的孩子多了,宅子大些总归是好的。”
邱艳在旁边点头,对沈芸诺,她将其当成自己的妹妹,心里自是疼爱的,这些日子住在一起,两人从未有过口角之争,她不是疾言吝色之人,沈芸诺在家人跟前更是性子软的,凡事有商有量,没什么不好。
两人都同意了,沈芸诺让裴征回屋里拿钱,沈聪解释道,“知县大人和我说起,往后,清水镇的宅子是要涨价的,书院和县衙在一条街上,我们争取在那边买,如果能买两处挨着的也不错。”
裴征数了三十八两交给沈聪,剩下的几百文当家里之后的开销,沈聪收了银子,吃了口菜,将知县大人说的那些话和盘托出,“知县大人胸有大志,愿意和我说这些也是看着当时在矿山的情分,挣了钱,我还想在城外买地,明年徭役的事儿下来,那边得地越来越贵,我们怕望尘莫及了。”
知县大人并未说他心中打算,沈聪也是自己猜测的,家境不好,知县大人有意提拔他,这份恩情他一辈子都不会忘,一辈子,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得到官老爷的信上,那种情绪无法言语,闷闷道,“咱家里人自己清楚就是了,往后,日子总归会越来越好的。”
心中有了寄托,晚上睡觉,沈芸诺都兴奋得很,和当初决定买牛那会心情差不多,依偎在裴征怀里,澄澈的眸子星光闪动,“相公,有了宅子,我们就老老实实守着咱家,夏天卖菌子和银耳,冬天卖腊肠,再伺弄那些田地,可好?”镇上的宅子只是种寄托,存了钱,总会想着改变周遭生活来证明自己奋斗有了加之,她心里还是喜欢村里的日子。
裴征抱着她,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垂眸,微凉的唇缓缓落在她温暖的额头上,不管做什么,他都陪着,声音如清泉流动,笑着道,“好,攒了钱,我们再买些田地,请几个长工,你身边也有人伺候着。”
沈芸诺紧紧抱着他,声音闷闷的,略微哽咽,“你说的。”
说了半夜的话,早上起晚了,邱艳和沈聪已经做好饭菜,看脸色,邱艳眼圈下一团黑色,沈芸诺担忧道,“嫂子是不是没休息好?”
邱艳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微微一红,“买宅子给高兴的,半夜睡不着呢,天边泛白就睁开眼了,小洛和大丫还在床上躺着,你去给他们穿衣服。”天冷了,屋子里没烧炕,大丫和小洛舍不得起床,醒了,两人各自窝在自己的被窝里,面对面说着话,沈芸诺进屋,听大丫让小洛给他买糖回来。
小洛自己存了钱,沈芸诺不管他怎么用,大丫生辰得时候小洛拿自己的钱给大丫买了生辰礼物,又买了糖,大丫一直记着这回事儿,沈芸诺站在门口,想听小洛如何回答,故而不急着进屋。
小洛被窝动了动,清脆道,“吃多了糖牙齿和钩子哥的一样,不好看,大姐不吃糖,小洛给买绢花,戴在头上好看。”
闻言,大丫翻起身坐了起来,欢喜道,“好,买绢花,只买一个糖,我只吃一个。”
沈芸诺进屋,见小洛皱着眉头,小脸也快拧成麻花了,好笑道,“小洛给大姐买糖,娘亲也要呢。”先去大丫床前,抱她站起身,拿起旁边的衣衫给大丫穿上,揉了揉她被睡得四处飞扬的头发,“糖吃多了不好,听表弟的,让他回来买绢花,黄色的绢花,可好看了。”大丫爱美,沈聪专门给他置办了梳妆台,梳妆盒里五颜六色的绢花都有了,不过皆是单色,没有拼色的,“小铺子里卖一种绢花,黄色的花瓣上还有红色的花蕊,瞧着可好看了,叫表弟给你买那个。”
大丫拍着手,伸直手臂让沈芸诺给她穿衣衫,期待的看向小洛,“表弟会买吗?”
不是糖,小洛乐意给大丫买,重重点了点头,“好,给大姐买。”掀开被子,冷得哆嗦了下又重新缩回去盖上被子,一脸无辜的问沈芸诺,“娘,天冷也要念书吗?之后下雪也要去吗?”
学堂两面是窗户,纸糊的窗户有些都坏了,风吹着可冷了,沈芸诺替大丫系好衣服的绳子,转过身,将他从被窝里拉起来,“天冷了也要去,下大雪舅舅都要去挣钱呢,小洛念书也要用功,再过些时候,娘让爹爹给你带条毯子,学习的时候搭在自己膝盖上就不冷了。”找了他的衣衫替他穿好,大丫自己下床穿好鞋,趴在床边望着小洛,听着这话,转身望了眼窗外,天冷,沈芸诺找了快步把窗户拦着,夜里睡着也没风,大丫仰起头,晶亮的眸子灵动的眨了两下,朝小洛道,“姑姑把窗户挡着晚上睡觉不冷,表弟搭着毯子也不会冷。”
沈芸诺失笑,大丫拿明白,裴征在外边放了块高的木板,里边又拉了棉帘,哪还有什么风?
熟练的替大丫梳了个双丫髻,大丫的头发软,又少,两朵绢花戴在头上把发髻挡了大半,昨天洗过的头四处飞舞着,沈芸诺替她顺了顺,无果,放弃道,“走吧,出去吃饭了,待会表弟去学堂,晚上回来给你买绢花。”方才小洛去衣柜拿出盒子,身上兜着钱,小洛答应的事儿记得清清楚楚,不会忘的。
坐牛车风大,沈芸诺替小洛在外边穿了件冬日穿的袄子,袄子有帽子,能挡住风,去学堂沈聪就把袄子收了,傍晚接他的时候再给他穿上,而且,天冷了,沈芸诺将小洛的竹篮子换成之前缝制的书包,拎着省事得多。
牛车渐行渐远,沈芸诺才回屋做自己的事儿,裴征背着背篓,拿上打猎的工具,也准备进山,天色还早着,隐隐能听到山里传来说话声,裴征面色嗔着,一步一步往山里走,走近了能听到大家说不见银耳和菌子的声音,他并未多说,好似独来独往惯了的人,净值往山里走,他们说话的声音大,猎物即使出来也被吓走了,经过那些人身边他并未驻留。
倒是裴秀和宋氏小声的叫住了他,裴征转过身,盯着蹲下…身,仔细在地里找寻东西的二人,侧首道,“爹叫住我有事?”语气疏冷,周围的人也抬起头看着宋氏。
宋氏扯了扯嗓子,声音僵直,“我,我和秀秀来山里找菌子和银耳,你不卖银耳了?”她从未见过什么银耳,只是听柱子娘说那是有钱人家吃的,价格贵,一朵就能卖几文钱心里才起了心思。
她以为农忙那几日帮着裴勇和韩梅干活,她以为韩梅多少会存有感激,不曾想,韩梅只字不提重新合在一起的事儿,她心有失落,之前和裴秀去镇上找算命的人算过,裴家之所以到现在这步田地,都是分家闹的,解铃还须系铃人,最好的法子就是把几个儿子聚在一起,不分家了,然而她明白,这件事儿不容易,裴秀让她凡事忍让,自己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再大的仇恨,也会慢慢消弭,她心里觉得这事儿对,凡事依着裴秀说的做,煮饭洗衣服样样没落下。
听说裴征卖银耳挣了钱她心里就清楚,当初不该分家,不分家的话,挣的钱都是她的,而且,家里还是她当家,一切的根源,皆是夏家闹的,夏家不和裴秀说亲,她不会想着把裴征分出去,就更不会有之后的事儿了。
好在,夏家报应来得快,夏庆丰娶的媳妇死了,消息传开了,可算让宋氏舒了口大气,回过神,见裴征蹙着眉,急忙改了口,“我随口问问,对了,关于秀秀的亲事,我想和你还有你大哥二哥商量商量,明日赶集,叫上小洛和小洛娘晚上过来吃饭,我们一家人慢慢说。”
周围人听得一震,春花不喜宋氏炫耀的口吻,一家人,好似裴征挣的钱会分给她似的,酸言酸语道,“婶子可真是会话说,一家人?谁不知道您家里都分家了,小洛爷爷毒害自己亲孙子的事儿都做得出来,哪还敢和您一家人,婶子还是掂量掂量自己吧。”之前不觉得,从刘氏嘴里知晓裴征卖银耳的事儿后,大家都在传,裴征只怕比裴家大房都有钱了呢,否则,刘氏说话怎么一副酸溜溜的口吻?
裴家大房近两年买了两亩田,今年又从裴万手里买了田和地,家里的银子花得七七八八了,不像裴征不显山露水,买了牛也不张扬,做什么都闷声不吭,手里存了十多两都是有可能的。
如此想着,春花语气不由得尖酸刻薄起来,“婶子,裴三兄弟分出去了,瞧着人挣了银子您眼红了吧,也是,换做谁家,分家后起了屋子,之后又买了牛,谁不后悔把这种儿子越推越远,可没法子,都是命啊,婶子下辈子可要把眼睛擦亮了才是。”春花是村子里出了名的长舌妇,前两年在宋氏手里吃过亏,如今宋氏如此下场她乐见其成,她希望裴征越不孝顺越好,以免宋氏又倚老卖老作威作福。
宋氏竖着眉,欲和春花争执两句,见裴秀拉扯着自己衣袖,不满的动了动唇,垂下头,装作楚楚可怜的模样,“春花,我知道你心里怨恨我前年冤枉你偷我我家菜的事儿,芝麻大点事儿过去的就算了,往后日子还长着,何须记着那些陈年旧事,老三是我儿子,再不济我和她说话也是家里的私事儿,你插话像什么样子?”
她语气轻柔,声音不高不低,比起春花的尖酸刻薄,宋氏一番话反而更让人同情,当下,就有人训斥起春花来,“人裴三娘想安安分分过日子了,你还说那些干什么,真想管人家的事儿不如把自己的事儿理清楚了再说。”
开口得是春花婆婆,老实的庄户人家,嫁进兴水村整日干活,从不说人长短,她训斥春花,春花顿时没了话说,当众反驳婆婆的事儿她做不出来,低着头,不满的撇撇嘴。
回过头,宋氏才惊觉裴征往山里走了,冲着拐去树丛的身影道,“老三,记着啊,明晚过来吃饭。”夏庆丰媳妇死了,又回过头想着裴秀的好来,要知晓,夏庆丰如今背着克妻的名声,卖女儿的也不敢随意把女儿嫁过去,嫁过去了,夏家也不敢娶,以免再克死了人,媒人上门说夏家还是看上了裴秀,宋氏心里不乐意,奈何裴秀对夏庆丰念念不忘,而且,夏家不嫌弃裴秀如今的名声,她夜没有话说。
低下头,宋氏拿着刀,眼神继续盯着地面,和裴秀小声嘀咕,“我看菌子和银耳都是夏天长出来的,没见着你三哥都不找了吗?我们也回去了,明晚好好商量商量你的亲事。”
说起夏家,裴秀一脸娇羞,红着脸,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压低了声音道,“娘可要好好压制自己,别轻易动怒,再问问大嫂的意思,若大嫂和大哥同意搬回来,三哥也该没说话,那时候,三哥三嫂手里的钱还不都是您的?”至于和夏庆丰的亲事,她觉得几个哥哥肯定会答应的,这些日子她可不是白忙活的,周菊以为她要当裴俊的家做裴俊的主,实则错了,裴俊是她四哥,比起其他三个哥哥性子软好说话,她无非想让裴俊对她好,在亲事上帮衬一把而已。
宋氏和裴秀下山故意拐去了沈芸诺院子,听着里边没有动静,宋氏大声叫了几声,旁边院子的金花打开门探出个头,没好气的看了看日头,大嗓门道,“喊叫什么,让不让人睡觉了。”宋氏和沈芸诺的关系她心里的清楚,正是清楚,对宋氏并没有对长辈的尊重,金花眼中,能让她尊重的必然是值得人尊重的,宋氏和李杉娘一个德行,恨不得扇对方一耳光哪会有什么好脸色?
宋氏瞪直了眼,裴秀拉着她,脸上扬着笑,客气的笑了笑,“金花嫂子误会了,我娘有事儿和我三嫂说,并非有意打扰的,还请你见谅,我三嫂不在家?”
语声一落,跟前的院门就被人从里打开,裴秀笑了笑,将宋氏对裴征说的一番话重复了一遍,略去了关于她亲事的事儿,“娘和三哥说过了,担心三哥忘记,正好经过,再与你说一声。”
沈芸诺挑眉,盯着宋氏打量许久,迟疑道,“小洛爹听着了,该不会忘记的,天色不早了,就不耽误娘和小妹的时间了。”沈芸诺和邱艳在后院除草,起初并未听着前院得动静,还是金花说话声音大她才走了出来,宋氏和裴秀转了性子,中间没有猫腻她是不信的,黄鼠狼给鸡拜年,她不想过多搭理。
听着她不点头也不拒绝,宋氏敛去了心思,低着头,一脸悻悻,声音也不自主得低了下去,“你心里记着就是了,白天小木和小洛念书才特意改在晚上的,咱早早的吃饭,你和老三不用走夜路,可一定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