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洛听着这话不情不愿跟着邱艳出了门,留下邱艳和沈芸诺在屋里说话,“我给你蒸了碗鸡蛋和几个饺子,看看你还想吃什么。”饺子用蒸的还是和沈芸诺学的,见她精神还不算不错,邱艳暗暗松了口气,裴征洗漱去了,她在床边坐下陪着沈芸诺,小洛和大丫没见着邱艳,两人又跟着走了回来,楚楚可怜的望着沈芸诺。
邱艳无奈,替两人擦了小脸上的泪,朝沈芸诺道,“我先带着他们吃饭,待会再来看你。”沈芸诺从来胆子小,昨日怕是吓得不轻,夜里,沈聪没说去了哪儿,她心里是有数的,这么些年,就出了李块头一人敢对沈芸诺动心思的。
领着两个孩子去堂屋吃饭,拿起一个鸡蛋在桌上敲碎,细细剥着,叮嘱道,“大丫,你姑姑受伤了,这两日乖乖带着表弟在外边玩,别去打扰姑姑休息知道吗?”
昨日,大丫哭得厉害,一觉醒来双眼还肿着,闻言,缓缓点了点头,伸手牵起小洛的手,懂事道,“娘,我知道了。”
小洛擦了擦眼角的泪,声音哽咽,“舅母,我能陪着我娘吗,我不出去,就在屋子里陪着他。”
邱艳红了眼眶,把剥的鸡蛋递给他,“过几日娘身子就好了,那会再陪小洛好不好?今日你太奶奶寿辰,待会去那边吃午饭,可不许抹眼泪明白吗?”老人过寿,晚辈哭总是不吉利的,邱艳抱起小洛坐在自己腿上,慢慢和他解释,良久,小洛才点了点头,“我会和大姐一起玩,不打扰娘休息的。”
邱艳收拾了碗筷,端着衣服去河边,小洛和大丫乖乖跟着,遇着裴年媳妇罗春苗,邱艳善意的笑了笑。
“我来是请你和大丫爹还有三堂弟他们中午过去吃饭,可别忘记了。”裴年和大生说过,今早不见裴征他们过去,裴年让她专程走一遭,邱艳明白吃席的规矩,解释道,“中午那会让大丫姑父带他们过去就是了,大丫姑姑受了伤我怕是走不开。”沈聪说沈芸诺的伤是情形钻进洞穴来的,韩大夫说没伤着骨头,该是过不了几日就好了。
昨日的事情传开了,罗春苗也是清楚的,“成,中午你别做饭,让三堂弟帮忙端回来就是。”今日来的客人多,罗春苗寒暄几句就回去了,问小洛大丫跟她一起不,两人紧张的抓着邱艳衣衫,面露戒备。
想到什么,罗春苗觉得自己莽撞了,讪讪道,“小洛,中午和爹爹过来吃饭,几位堂哥都在呢。”小洛自小跟着沈芸诺,甚少和村子里的人一起玩,罗春苗也不太了解他的性子。
人走了,邱艳牵着大丫和小洛去了河边,搓着手里的衣衫,不多时,周菊来了,站在小径上,朝小洛大丫招手,两人并不搭理人,邱艳无奈,“阿诺在屋子里休息,你陪她说说话,大丫和小洛挨着我就成。”昨日的事儿,大丫和小洛心里怕是留了阴影,邱艳不知说什么,这种事,只能一步一步慢慢来。
裴征在院子里劈柴,周菊在门口敲了两声门裴征才从里打开,“四弟妹来了?”
语气不冷不热,周菊知道裴征不是针对她的,微微颔首,说了来意,“我来看看三嫂。”不知怎么裴万得知了消息,昨晚闹着分家,裴老头不在,宋氏说什么不答应,不想今日一早,宋氏打开院子的门见裴老头倒在地上,叫了许久也叫不醒,宋氏叫裴秀帮忙,两人一边架着裴老头才发现,裴老头手脚无力的垂着,宋氏察觉到不对劲,去上水村请大夫去了。
裴征指了指屋子,“阿诺在里边,四弟妹去吧。”话完,转身继续劈柴,一刀落下柴成两半,干脆利落,周菊心下叹气,眼下的裴征周身笼罩着冷意,和沈聪越来越像了,顿了顿,推开门走了过去。
抹了药膏,沈芸诺的伤口好受多了,听着周菊的声音,笑着让她进屋。
“三嫂,好些了没?”周菊在床前凳子坐下,见她手里拿着针线,皱了皱眉,“你该好好休息才是,怎么又拿起针线了?”她本是不想来的,想让沈芸诺好好休息两天,奈何裴俊不放心,沈芸诺受了伤,邱艳怀着身子,让她过来该帮衬的帮衬一把。
沈芸诺放下针线,起了起身子,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气,嘴角尽量扯出一抹笑来,“都是皮外伤,好受多了,小洛爹每日去山里,衣衫被划破了许多道口子,难得能安安分分的躺着,帮着做点针线,对了,小木的伤如何了?”
小木是真心想要救他,至于韩梅,不提也罢。
周菊凝视着脸上没有半分抱怨的沈芸诺,不忿道,“小孩子皮肉嫩,要养些日子才能好,昨天我去看过了,他一直问我你怎么样了,那个孩子,好得叫人心疼。”沈芸诺不说,周菊也能想着大致发生了何事,韩梅从来是个自私的,见李块头和裴老头,韩梅打不过,怕是只想着跑了,越想心里越气“大嫂那人,从来只顾着自己,幸亏昨日你没出啥事,否则她怎么睡得安稳。”
乡下人实诚,稍微遇着点事儿都会互相帮衬,昨日的那种事儿不说是韩梅,随便换了个人不上前帮忙也会到处喊人,哪像她。
沈芸诺苦涩一笑,倒没周菊义愤填膺,在韩梅眼中,怕只会怪小洛连累了小木,而且那种时候,护住自己的儿子,没什么不对,无非就是叫人心里难受罢了,“小木那孩子确实是好的,待会过去的时候帮我带些东西过去。”
韩梅帮是情分,不帮是本分,见义勇为的少,见得多了,她早就明白了。
周菊张了张嘴,心下不喜,依着韩梅的性子,送东西给小木心里太憋屈了。
看出她的想法,沈芸诺抬眸望着周菊,轻声道,“小木受伤是为了我,他心地善良,和大哥一样眼里容不得沙子,这件事,只怕会让他和大嫂产生隔阂。”她也不知韩梅拦着小木不让他往山里走,裴老头上了年纪,韩梅天天下地干活,男女有别,然而女为母则强,裴老头是打不赢韩梅的,至于韩梅拦着小木,也是李块头身材伟岸,韩梅心里知晓没有胜算,韩梅的每一步都计算好了,就和她见着小洛的鞋子拦着不让她进山一样。
终究和自己利益无关,不会多加帮衬就是了,设身处地,如果小洛要上去救韩梅,她也会拦着的,不过,她会再想其他的法子罢了。
周菊怕饶了沈芸诺休息,扶着沈芸诺躺下,把大敞的窗户掩上些,轻手轻脚出了门,见邱艳端着木盆回来,上前帮着晒衣服,“俊哥让我过来瞧瞧有什么需要帮衬的,沈嫂子别和我客气。”没有沈芸诺,她和裴俊不会有现在的日子,知足者常乐,裴俊告诉她的。
邱艳见她眉眼温柔,没有半分虚假之意,心里为沈芸诺欢喜,几个妯娌总算有个心眼好的,柔声道,“没多大的事儿了,小洛娘睡了?”沈芸诺待人好,总有人能感受到真心,对韩梅,邱艳心里是存着气的,卖豆腐是这样,昨日的事情又是这样,她不是想着韩梅不要命的救沈芸诺,帮忙拖延下时间都不成吗?
沈芸诺看得开她知晓和沈芸诺从小挨打有关系,杏山村说大不大,沈老头和罗氏往死里打沈芸诺,不少人见着了,甚少有人上前帮忙说话,否则,沈芸诺不会吃那么多年的苦,连晚上被人装鬼吓都只敢咬着牙一个人躲在床底,沈芸诺的懦弱是沈老头一手造成的,好在,一切都过去了,沈芸诺不在意,她却没法不恨。
说着话,没多久,日头渐渐爬上了头顶,院子外,裴俊来了,走得急,额头现出薄薄汗意,“三哥,大堂哥让我们早些时候过去,我来和你说声。”院子里的事儿他帮不上什么忙,裴家那边也闹开了,裴万和裴老头分家了,宋氏哭天抢地也没法,尤其,裴老头手脚全断了,韩大夫说能接上,不过过程会很痛,他猜测是沈聪和裴征做的,然而裴老头对自己孙子动手,畜生不如,里正决意将人撵出村,思忖着,裴俊只把裴老头被撵出村得事儿说了。
裴征垂着头,把披好的柴一根一根码好,挑了挑眉,轻笑了声,笑意却不达眼底,神色晦暗不明,“爹一大把年纪了,出了村能去哪儿?待会我和里正说声,小洛和他娘没啥大事儿,留爹在村子里吧。”
裴俊拧着眉,那种事儿裴老头都做得出来还有何脸面留在村里?可关系到自己亲爹,裴征和沈芸诺又都不计较了,他也不好说什么,“之后我会好好看着爹的,三哥放心吧。”他离得近,一定不会让裴老头出来害人了。
裴征笑了声,冷凝的脸敛去了笑,声音软和不少,“只听说存了心思每时每刻害人的,哪有每时每刻防人的,没事儿,爹吃了教训,以后不敢了。”而且,也不能了,裴征清冷得眉眼淌过一丝狠厉,稍纵即逝,裴俊并没有发现,暗暗握紧了拳头,之后不能让裴老头出来伤害人。
中午,裴征和裴俊走了,问大丫和小洛去不去,两人直摇头,大丫不去成,小洛是老太太的曾孙,得去给老太太磕头,裴征抱起他,坚硬的下巴抵着小洛头顶,“爹爹抱你去,给太奶奶磕了头我们就回来。”小洛挣扎了两下,透过窗户,见屋里沈芸诺朝她招手笑,才缓缓平静下来,耷拉着耳朵,“会遇到他们吗?”
小洛口中的他指的是裴老头无疑,裴征心口一紧,三岁的孩子都不像认他,裴老头的品行可想而知,语气一软,保证道,“不会了,以后小洛都不会遇着他了,走吧。”
周菊跟着回了,邱艳和沈芸诺在屋里说话,“世上有的父母真的猪狗不如,那种人死了才好。”沈芸诺小时候遭了不少得罪,没想着嫁人了公公又是个混的,邱艳担心沈芸诺难过,拉着她的手,“过些日子,让我爹过来吧。”
沈芸诺明白邱艳话里的意思,坚决的摇了摇头,“没事儿的,经过这件事他再也不敢有其他心思了,我挺得住。”那么多黑暗的日子都过来了,何况现在有了裴征和小洛,老天没有给她慈祥的父亲,却把裴征送到她身边,有得有失,她不敢奢求太多了,那些黑暗中无数次想拥有的,都已经有了。
邱艳还是说起了韩梅,和周菊的义愤填膺不同,邱艳语气里满是厌恶,“那种人说她好铁定算不上,说她不少,她又没做穷凶恶极的事儿,平白叫人厌恶就是了,以后你远着她,她遇着事儿叫你帮忙你也别应,那种人,每打一次交道心里就膈应得慌。”
沈芸诺靠在凉席枕头上,“我知道的,这几日要多劳烦嫂子了。”
邱艳嗔她一眼,“家里的事儿有我呢,客气干嘛。”
这件事好像就这么揭过了,又好像没有,裴老头和宋氏没有被撵出村,无非韩大夫隔几日去裴家帮忙接骨,裴老头身子养好了,手脚莫名又会被弄断,连续几次,韩大夫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切都是报应,李块头被人挑断手筋脚筋扔在破庙,之后不见踪影,有人说死了,有人说被沈聪关进牢房了,不管什么,村子里的人都不敢细想。
“我看,裴老弟还是一辈子躺着吧,手脚是没希望了。”第六次后,韩大夫向宋氏提议,有人不想裴老头好,不管费多大的心思,裴老头一辈子只能躺在床上,宋氏叫苦不迭,这些日子,家里发生的事情多,她憔悴得厉害,听了韩大夫的话,身子软了下来,跪在地上嚎啕大哭,李块头家里来人了,说两家交换了庚帖,裴秀就是李家的人,想着法子要把裴秀接过去,还是裴俊出来把人撵走了。
“我都造的什么孽啊,韩大夫,你可不能不管我们啊。”裴老头身子不少,田地的事情怎么办,几个儿子没一个是靠得住的,她心里害怕啊。
韩仁义也没法子,床上的裴老头颤动着双唇,想着那一晚经历的事儿,身子不自主的战栗起来,老三,老三看着沈聪对他下手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他是不认他这个爹了啊。
裴秀打听到李块头的消息,心里松了口气,那样子的人她不想嫁,没了最好,拉着宋氏去边上商量,“娘,二哥的田地卖不出去了,我们也把剩下的卖了吧。”裴老头是累赘,裴秀心里记着她今日的处境是谁造成的,凑到宋氏耳朵边,小声道,“娘,爹一辈子只能躺在床上了,我们难不成整日伺候他?不如我们自己过自己的日子,卖了剩下的田地,我平日做些针线,手里有钱,日子不会难过的,您一大把年纪了,田地得活还要自己做不成?”
裴万手里的田地全卖给裴年了,她不想照顾裴老头,想安安生生过日子,和宋氏两个人的话,不成问题的,裴万分给他们半亩田,半亩坡地,能卖四两多银子,之后的日子省吃俭用,能过好的。
宋氏狐疑的看了裴秀一眼,她和裴老头一辈子夫妻了,裴秀说的是她从来没有想过的,心思一动,眸子里闪过决然,裴秀又说了两句,宋氏连连点头,裴老头一辈子都要人伺候,爬不起那张床了,不像裴万腿还能走路,“你小声些,我再好好想想,地契都在你爹手里,我先拿出来再说。”
分家的时候裴老头只剩下半条命,地契宋氏锁在柜子里的,裴秀不拆穿她,小声附和着。
裴老头将两人的话听得清清楚楚,躺在床上痛哭流涕,哆嗦着唇,嘴里断断续续骂着,翻身下床,宁死也不会让宋氏得逞,然而,他手脚全断了,想打开柜子也没有法子,宋氏和裴秀听着动静进屋,鄙夷的嗤笑了声,“爹,大哥可是说了,您如果死了,棺材他们是不准备的,您还是再多活几年才好。”
裴老头对小木动了杀心,裴勇怎么会管他的死活,裴征那边不用说了,裴老头有现在还多亏了沈聪,至于裴万和裴俊,已经说了不认裴老头了,裴老头此时死了,只能她和宋氏拖去简单的埋了,祖坟都进不去。
裴老头心里害怕起来,张着嘴,迫切的说着什么,裴秀没有耐性,催促宋氏,“娘,您好生想想,我先出去了。”如果不是李块头出了事儿,现在受苦受难的就是她裴秀,她从来都是个心狠的,或者说,裴家人都是心狠的。
沈芸诺不知晓裴家的事儿,裴征喝沈聪夜不会和她说,她更不会主动问。
刀疤他们的屋子建成了,几家人准备一起请客,就在旁边的空地上摆几桌,刀疤请沈芸诺帮着做饭,“阿诺妹子,若非头一回有个安身立命的地儿想好好庆祝回,否则无论如何都不会叫你的。”沈芸诺做的饭菜好吃,有了屋子,他们也想好好吃顿,刀疤跟着沈聪挣了些钱,买了半头猪出来,让沈芸诺说,他们做,味道差不多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