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挣点钱回来,瞧瞧咱家屋子,一家屋子终究小了。”周菊站着和张二嫂寒暄,见她往屋顶上看,慢悠悠解释道,“是我三哥和我三嫂哥,雪大了,清理屋顶的雪呢。”家家户户每年都会这么做,张二嫂没觉得什么稀奇,只是,视线落在坐在房顶侧对着她的沈聪脸上,不由得红了脸,没想着沈聪长这样,浓眉虎目,五官硬朗,和村子里传的不太像。
周菊看她愣愣的发呆,脸也红了,心下更狐疑,轻轻拉了她一下,“张二嫂怎么了?”周菊没多想是因为,村里村外都怕沈聪,避他还来不及,哪会直直盯着人看得自己红了脸。
“没,我来换豆腐的,走吧,咱进屋说话。”张二嫂低下头,快速敛去了羞涩,想着沈聪的模样,怎么都和传言不太像,眼珠子转了转,忍不住问周菊打听,“听说你三嫂娘家有个哥哥最是护着她,屋顶上的就是他?”她本来想说的是“你三嫂她娘家哥哥臭名昭着,就是屋顶上那个?”话到嘴边了又觉得不妥当,这才换了个说法。
周菊多看了她两眼,“是他,张二嫂有事?”不过态度明显淡了。
张二嫂也觉得自己问多了,讪讪一笑,“没,只是看着挺温和的,不像传言那般。”
周菊脸色这才好看了,张嘴道,“三嫂她哥,性子自然是好的,走吧,我给你装豆腐,你没带装豆腐的篮子或碗来?”听了沈芸诺的话,她和裴俊买了装一斤豆腐的碗,每次,先铲了豆腐放碗里,再倒进对方的篮子或者大碗里,分量是够的,也不怕大家说什么。
张二嫂眼珠子四下转动了两下,悻悻道,“出来得急,竟然忘记了,你这边卖豆腐,想必有碗的,我借来用用,等我从娘家回来给你带回来。”听到这,周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估计是张二嫂回家送年礼,自己拿了豆子出来换的,否则,顺手拎个篮子的事儿怎么会忘记了,而且,装豆腐的篮子要那种细的小筲箕,灶房里家家户户都有,张二嫂是不想张婶子知道了骂她吧。
迟疑道,“我家里就两个筲箕,三嫂家里也没有多余的,张二婶不然先回去拿?”换豆腐是小,别闹得张家吵起来,张婶子到时候骂她就惨了,想了想,道,“左右我一直在家,张二嫂回家也就一会儿的事儿?”
话没说完,看一个院子外又来了人,定睛一瞧,见是张家婶子,周菊心下明了,看张二嫂脸色苍白的提着篮子已经走出去,赔着笑脸,“娘怎么来了?今日喝二郎回娘家,想着裴四媳妇豆腐好,就来换一点,我爹娘离得远,一年难得吃回豆腐。”
老妇人脸色极为难堪,“你瞒着来这边是觉得我小气还是怎样?”她心里不舒服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这个,裴四做豆腐,她出门说起来,即便不是一家人也与有荣焉,刚听着人和她说老二媳妇来这边了她还不信,没想着还真是如此。
冷冷的扫过她的篮子,妇人冷哼了声,目光刻薄的落在周菊脸上,“我说裴四媳妇,你家做生意我不拦着,可过年了,那种偷偷拿了家里粮食出来换豆腐的你可要好好思量,谁家的豆子不是天上掉的,别有人拿着十斤豆子来你也换。”
周菊明白她是敲打张二嫂呢,一脸和气道,“张家婶子说的哪儿的话,都是一个村子的,总要给些面子的,您要不要换些豆腐回去,刚做好,热着呢。”
老妇人神色稍霁,“她不是换三斤吗?换。”
张二嫂面如死灰,自家婆婆什么性子她知道,入了她手里的东西别想拿出来了,可又不敢说不,慢吞吞地递过篮子,周氏照样不接,“张二嫂,你还是回家拿个装豆腐的碗或者筲箕来再说吧。”
上一回,她也是借碗给村里的人装豆腐,结果上门要碗,对方咬着牙不承认,还说她小肚鸡肠,无中生有,那事后,周菊做事就格外小心,毕竟,碗是沈芸诺的,虽然她没说什么,周菊心里却不好意思,而且由着别人借,碗的钱都比豆腐贵了。
张二嫂灰土灰脸的走了,到院子外,又转过身,看周菊转身回屋,心里愤愤不平,觉得一切都是周菊拖延惹的祸,心里将周菊记恨上了。
沈芸诺在屋里将外边对话听的一清二楚,村子里,像裴家大房那般和睦的婆媳甚是少见,可能和裴元户小时候经历的事情有关,说起裴家大房三房,村子里都是竖大拇指的,裴元户小儿子说亲,村里村外的媒人都上门介绍。
周菊进屋,松了口气,“好在我多了个心眼,真要是换了,不知道怎么闹呢,中午咱吃豆腐吧,这么多,今天估计是卖不完了。”
沈芸诺好笑,“不着急,下午还长着。”韩家不卖豆腐了,兴水村上边的村子都会来这边,裴俊挑着担子,卖完就回,那边的人不一定买得到,说不准会下来。
沈聪和裴征花了点时间,将屋顶的雪全部刮干净了,连着裴俊的屋顶也是,刘花儿在东屋看着,酸言酸语道,“三弟,都是兄弟,帮着把我们这边的也弄弄啊。”
裴征没搭理他,只是看着裴老头和宋氏的屋子,犹豫了会儿,终究没走过去。
午饭后,裴万怂着背,耷拉着耳朵来找裴征说话,裴征在屋檐下削竹尖,看他皱着眉头,“二哥,出什么事儿了?”
“爹让我请媒人给秀秀说门亲事,我和媒人说过了,爹觉得我不太上心。”宋氏将裴秀看得重,认为裴秀是要去镇上当少奶奶的,今日不见媒人上门,裴老头和宋氏着急了,质问他是不是没把事情办好。
“三弟,我是不是混账,爹娘都不信我?”抬手捂着自己的脸,裴征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想了想,安慰道,“你尽力了就好,行的端坐的直,小妹会明白你的。”
他爹娘,是要把四个儿子得心寒透了,心里才舒服吧。
裴万蹲在地上,肩膀一抽一抽的,“我也是找不着人说了,就来和你说说,爹娘愿意跟着我,怎么就不肯信我呢?”
谁知道呢?
遐思间,外边闹了起来,大声喊着什么,裴征扔了手里的刀,以为哪家着火了,大步走了出去,裴万也抬起了头,抹了抹脸上的泪,跟了出来。
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个不停,裴征认出是里正,喊了声三哥,沈聪也走了出来。
“快来,快来,柱子被山里的野兽咬了……”里正神色焦急地挥着手,召集大家去村头说话,沈聪顿时双眼放光,没想着山里还真有猎物,掐断了片竹篾含在嘴里,转身朝屋里道,“大丫,小洛,走,看热闹去。”
☆、49|06-05-11
外边太过嘈杂,沈芸诺和邱艳扔了手里的针线,跟着走了出来,问道,“怎么了?”
沈聪看着外边,眼里闪着意味不明的光,待小洛和大丫走近了,左右牵起他们的手,眉梢难掩喜色,“山里有大东西,你和你嫂子在屋里待着,我看看去。”学了打猎,没事的时候他喜欢去山里,空着手出去,扛着一绳子猎物回来,心里的满足,没法和别人说,听着院外的说话声,手指情不自禁地动了动,恨不得现在就去山里。
冬日的山雪厚,寸步难行,柱子是捡柴火的,谁知遇着野猪,他原本想看看能不能抓住,不想它直接朝自己冲了过来,撞得自己差点晕了过去,好在反应快朝山下跑,否则就没命了,远远的,听着自家娘的哭声,他再承不住,缓缓地闭上了眼。
家里养猪的人家都明白,杀猪那日,要许多人帮着才能将猪捆起来绑树上,想着柱子身上的血口子,浑身哆嗦不已。
柱子娘在村里出了名的嗓门大,喜欢探人私事,得了消息,叫喊着冲上前,噗通跪在柱子身侧,哭天抢地摇着柱子,有人看不下去,提醒她,“婶子,柱子只是昏过去了,你别摇他,他醒过来也是遭罪。”
那么多道口子,不知道多久才能愈合,看热闹的人不约而同地别开了脸,不忍再看。
柱子娘听着声音抬头,视线逡巡一圈,怨毒地落在裴征身上,“是你,咱村多少年没被山里的野兽咬了,都是你去山里,大家才跟着上山的,不去山里,我家柱子就不会被咬伤,你赔我家柱子,你赔。”
裴征抿着唇,眉眼淡淡地扫了柱子娘一眼,看在柱子受伤的份上,没反驳她。冬日穿得厚,柱子衣衫被咬破了,能清楚见着里边露出来血淋淋的肉,裴征低下头,眼神沉了下来。
里正听她越说越远,心下不喜,冷声呵斥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人阿征去山里没让大家跟着,大冷天的,没事柱子去山里干什么,赔,你有脸说吗?”当时裴征和他说过,提醒大家别太往山里走,他是当着大家的面说过的,谁知没人当回事,他虽为里正,也不能拿绳子绑着大家不让他们去山里,如今出了事,反过来怪裴征了,里正想,如果他不是里正,柱子娘只怕还要反咬他一口,当下,也黑了脸。
翻了翻眼皮,终究耐着性子道,“柱子娘,赶紧让人去上水村请大夫,我看柱子的脸色越来越白了,快抬着柱子回家去。”里正在别人家做客,听着外边撕心裂肺的喊救命,冲出来,看见一头黑色的猪咬着柱子腿往山里走,他吓得不轻,当即叫人拿着棍子扁担冲上山,野猪听到动静才跑回山里去了,否则,柱子死在山里了都没人知道。
柱子娘一动不动,眼神恶狠狠的瞪着裴征,心里是怨上裴征了,旁边看热闹的妇人唇边勾起个意味深长的笑,挤开人群,抱着柱子娘,轻轻安抚道,“柱子娘,我看裴三是不会认的,可怜柱子这回遭了这么大的罪,光是看着那些口子,我心里都不好受,他要是有个好歹可怎么办啊。”她语气哀婉,脸上白色的藓配着神色也鲜活起来,看在人眼里只觉得狰狞万分。
裴征不是看不起她,嘲笑她脸上的藓么,她不会让他们好过。
她的一番话,让柱子娘气得浑身发颤,咬着牙,好像随时扑过去找裴征拼命似的。
“不会说话就滚一边去,当时阿征和他媳妇从山里回来多少人羡慕自己心里清楚,扪心自问,是阿征逼着你们去山里还是你们自己去的,人在做天在看,瞧你脸上的藓就知道了。”里正义正言辞,锋利的目光一一扫过在场的人,他看得出来,裴征和他媳妇以后是有大出息的,他年纪大了,以后村子里的事要交给春生,自然要先替他笼络住人心。
众人在里正犀利的眼神下,心虚的低下了头,当时看裴征和沈芸诺挣钱买了肉,见着他们去山里,大家都动了心思,而且,也没遇着野猪,突然,有人反应过来,望着柱子娘道,“婶子,里正说得对,这事可怪不得裴三,柱子是自己去山里的,秋天那会我们也山里都没遇着野猪,怎么偏生柱子上山遇着了,你是要把我们大家都怪罪了不成?”
柱子娘气得脸色通红,吐了口痰,骂道,“你什么意思,是说我家柱子自作孽是不是?我就知道你们看着裴三挣钱了想着法子巴结,我呸,不要脸的下贱胚子,你娘和村头老王的事儿谁不知道?”柱子娘和春花出了名的喜欢打听村里的事儿,东家长西家短,没有她们不知晓的。
裴明和裴家是同宗,他开口不过想说句实话,不想对方往他娘身上泼脏水,村头老王一大把年纪了,最是喜欢傍晚出来偷看人洗澡,被逮着好几次了,里正碍着他年纪大了又是一个人才忍着他继续住在村里,他娘和老王吵了几回,被人记恨了到处坏他娘的名声,多少年的事情了,没想到柱子娘又拿出来说事,来了气,扑上去踢了柱子娘一脚,愤懑道,“看我不撕烂你的嘴,让柱子去山里,出了事栽到人裴三头上,别以为大家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无非看裴三挣了钱想讹诈人家,大冬天的,谁家汉子不是在屋里编簸箕凉席,你让柱子去山里不是想他死是什么?”裴明话说得快,说着又是一脚。
被人拉开,柱子娘挨两脚,坐在雪地里嚎啕大哭,里正蹙眉,让人去请柱子爹,冷眼看着柱子娘,“我看阿明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大冷天去山里,积雪后,掉坑里了也不知道,你怎么舍得?”
柱子有两个兄弟,都说亲了,在村子里闹分家都好几回了,柱子娘和柱子爹硬是没答应,在村子里除了裴家就数她家最闹心,里正也懒得过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