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南国风光也丝毫不逊其色。
今年的冬天特别冷,冬月的时候不过是隔个两三天才飘一场小雪,进了腊月之后,大雪是一场接着一场落,别说是县城里各大通道被厚厚一层雪给淹没了,就是城外那些官道跟各个小道,也都覆上厚雪,自此后,村子里人想进城来做些买卖,也都艰难很多,得绕很多路。
朱福不怕,她有沈玉楼帮忙,工作轻松很多。这些日子以来,不管雪下得多大,沈玉楼每天早上都得去梨花村那户人家买牛乳回来,风雨无阻,朱福瞧在眼里还是很感动的,毕竟,活了俩辈子了,沈玉楼还是第一个对自己这么好的同龄异性人。
可是她心里也明白,沈玉楼之所以会对自己这般好,因为他将自己当做是真正的朱福了。若是告诉他,站在他跟前的女子早就已经换了一个芯子了,真正的朱福早就落水身亡了,他还会这般热情吗?
他要么会觉得自己是在说笑,要么相信之后将自己当做妖怪给烤了。
朱福难得一次早起没有立即钻进厨房捣鼓去,而是坐在窗边练字,这张木头小桌子是朱大熬夜给三个闺女做出来的,搁置在窗户前面,给三个闺女当做书桌。
朱喜起床见妹妹坐在窗边,似是在念书识字,可却是撑着下巴在看着窗外纷纷而落的大雪。
她有些吃惊,妹妹往日这个时候都是已经钻进厨房干活去了,今儿还这般闲情雅致,为的是哪般?
轻手轻脚地穿好衣裳,朱喜悄悄走到妹妹身后去,就见铺在桌子上的一张白纸上写着一个人的名字。她乍一见到那个人的名字的时候,心抑制不住地狂跳不止,可再瞧瞧妹妹的神色,她忽然就笑了起来。
那笑容颇为苦涩无奈,却也含着宠溺心疼。
“你这傻孩子,这般发呆做什么呢?”朱喜轻轻坐在一边,将那盏煤油小灯拿近了些,照着草黄色纸上那醒目的三个大字,颇为玩味地笑话妹妹说,“沈大哥为你做的事情,咱们一家人都是瞧在眼里的,他的心思,其实这些日子以来我跟娘也都瞧得明白。就是你这个没心没肺的臭丫头成日装傻充愣,装作不知道,可你今日又呆呆写了他的名字,这是为什么?”
朱福沉沉叹息一声,旋即搁下笔来,双手撑着下巴,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皱成一团,那两道秀眉也拧成了麻花,她轻轻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
沈玉楼容貌出众,才华出众,品格出众,这么优秀的一个少年,身上却是没有一点骄纵之气,相反,他十分乐于助人,有爱心,虽然有的时候有些大男子主义(他不让朱福跟沈玉珠出去干活赚钱,打从心里面觉得女人就该蹲在家里享受富贵荣华),但在朱福劝说之下,他也能够有所改变、做出退让。
这样一个优秀的五好青年,要说没有动心,那是骗鬼的。
可朱福心里却是不甘,她虽然占用了别人身体,也平白得了一个这么温馨的家,可这不代表她可以委屈地接受自己被当做替身。她对感情的要求很严格也很纯粹,感情的事情,只能是两个人的事情,她不希望掺杂一丝杂质。
所以她纠结啊......
正是因为心里是有感觉的,所以在面对沈玉楼的热情跟温柔的时候,她只能装作看不懂,只能装傻。
朱喜沉沉叹息一声,抓过妹妹的双手来,紧紧攥住道:“你那日劝我的时候,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可今日姐姐也要劝你几句。”她一双漂亮的杏眼一眨不眨地望着妹妹,很是严肃认真地道,“阿福,咱们是打小跟着玉楼哥哥一起长大的,他的为人咱们都是知道的,又是多年邻居,知根知底的,最重要的是,他心里满满都是你,你若是选夫婿,真的是没有比他再合适的人选的。姐姐知道你如今心思大,一门心思都想赚钱让爹娘过好日子,可你不能因此耽误自己啊。说实话,咱们家就靠着福记,就已经能将日子过得很好了,真的无须你再这般劳累。你要是真的喜欢沈大哥,便就去跟娘说说,或者你要是难为情的话,姐姐帮你去说。”
“长姐,你别。”朱福赶紧伸手阻止道,“我不想......我还小。”说几句话又开始撒娇起来,使劲蹭在朱喜怀里,笑着道,“我才十三岁啊,我我我月事还没来呢,怎么可以。”
朱喜啐了她一声,顿时双颊红了起来,训道:“你这丫头,说话也越来越没有规矩了,这哪里该是你一个女孩子说的话。”又拉起妹妹的手,仔细望着她,忽而蹙眉说,“确实迟了些,我有你这么大的时候,差不多已经有了。”
“姐姐还说我呢,你自己也说了,你也是没有规矩。”朱福一下子开心起来,用手去挠姐姐胳肢窝。
朱喜见妹妹调皮起来,她也不顾形象了,跟妹妹一起扭作一团。
暖姐儿一下子从被窝里面爬起来,小辫儿直直戳在天上,她一双肉手使劲揉着眼睛,见两位姐姐扭打在一起,她先是呆了呆,然后“呜哇”一下就嚎起来,扯着嗓子使劲喊:“娘啊,不得了了,姐姐们打起来了。”
朱福见妹妹乱说话,一把扑过去,将小肉团子按压在床上,抱住她说:“好啊,你敢向娘告状,我跟长姐要惩罚你。”说着便伸手在她屁股上抽打一下,问她,“以后还敢不敢告状了?”
朱喜则坐在一边,微微喘着气儿,手理着鬓发,也眯眼笑望着小妹妹。
暖姐儿见两位姐姐刚才是闹着玩的,一下子开心起来,回抱住朱福说:“原来你们是在玩,我还以为姐姐们打架了呢,我特别怕你们打架。”
“呆瓜!”朱福敲了敲妹妹脑袋,一把将她拉了起来,“自己穿衣裳吧,衣裳穿好了就继续去背书。”
“二妹妹,玉楼来了,你出来一下。”朱禄才刚刚开了打铁铺子的门,就见他的发小站在门外面,身后板车上放着一张大木桶,而他则是满身满脸的雪花子,整个人被大雪淋得似乎差点都成了雪人儿了。
朱福闻声就往打铁铺子里面跑来,她乍一见到浑身是雪的沈玉楼时,差点没忍住哭了。
她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走过去就抓着那双厚实却不再温暖的大手使劲搓。
“玉楼哥哥,以后这样的天气你就别去了,这么大的雪,路上都不好走的。”她觉得眼眶有些酸痛,可她不愿意当着别人的面哭,硬是将眼泪憋了回去,又扭头对朱禄道,“大哥,你快些把火生起来,这样才能暖和一些。”
朱禄方才瞧见二妹妹主动去抓男人的手,吓得赶紧别过头去,一时间倒是忘记生火,听得妹妹说,这才赶紧生起火来。
见着妹妹跟沈玉楼这般,他忽然想到了那日他跟铁花,铁花帮他包扎伤口的时候,也是这样紧紧抓住他手不放的。直到现在,他似乎还能够感受到那股子温热,他轻轻抬起手来,黑俊的脸上不自觉露出些许笑容。
“阿福,我没事,我也算是习武之人,身子没有那般娇弱。”沈玉楼月牙白袍子上的雪花差不多都被拍落了,因为屋子里暖和起来,他手上身上也都恢复了正常体温。
朱福感觉到了那种温度,有些不自在地想将手抽回去,可却抽不回去了。
沈玉楼没有说话,只是那双清润的眼睛一直胶在朱福脸上,眼里水波荡漾,有着掩饰不住的笑意,也有着一丝丝乞求的意味。
“你......你站在火盆这边来,身上的衣裳都湿透了,需要把衣裳烘干了才行,不然会着凉生病。”朱福趁机赶紧缩回自己的手,只拽着他袖子将他拉到火盆边去。
朱禄虽然老实,但还不算傻,知道这个时候自己是多余的,他抓了抓头说:“玉楼,你先热一下身子,我去后院问问早饭做好没,呆会儿一起吃饭。”沈玉楼点头应了。
暖烘烘的小屋子里,顿时只有两个人,屋子一下子安静许多,只听得见火盆里“噼里啪啦”的声音,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沈玉楼靠着火搓了搓手,忽而抬眸望着对面的姑娘,对面的姑娘只有巴掌大的小脸被火映得红红的,一双剪水秋眸依旧光彩照人,娇俏挺立的小鼻子,长长卷卷的睫毛,落在额边的发丝,最可爱的就是她发现自己偷看她之后回瞪的那一眼。
若说以前对她是怜爱跟疼惜,那么三年之后的今日,他真正是将她当做女人看待了。
是啊,小不点长大了,已经到了可以谈婚论嫁的年纪了。
这般想着,他似乎就有些抑制不住心里那股子情愫,原本拷在火上的手忽然就抓住那双柔弱无骨的小手,将那两只手紧紧攥在掌心中。
“阿福,你......”他想说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外面却传来一阵哈哈大笑之声。
二更:
谢逸将自己那匹枣红色大马拴在了路一边的粗脖子大树上,他则大步往朱家打铁铺子跨了进来,没想到,才将迈进一只脚,就见自己那好同窗好知己在抓着人家女孩子的手。
他原本是想退出去的,可还是忍不住不厚道地笑出了声来。
朱福见终于等到这谢公子了,眼睛忽然亮了起来,立即抽回自己的手就往谢逸那边跑过去,问道:“谢公子不是说只回家过腊八节吗,怎么这一走,就好几日啊,等得我花儿都谢了。”
谢逸伸手往朱福那边一挡,叫唤道:“可别!别这样跟我说话,我可不是那种贪图美色没事插兄弟刀的人。”他傲娇地将下巴一抬,伸手摸了摸那十足俊俏的脸蛋儿,骄傲地道,“虽然我确实长得俊美无双,又才华横溢,京城里想嫁给我的姑娘能从朱雀大街一直排到玄武大街,可我也是个品格高尚的人,断然不会做出那种事情来。”他忽然回头望了朱福一眼,点了点她说,“你也真是的,玉楼兄待你这般好,你你你你你......”
“我我我我我我什么啊?”对于谢逸的自恋,朱福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哼道,“我哪里是在等你?我是在等你带给我的一个答复!”见谢逸满脸惊讶地大张着嘴巴,她叫道,“鸡蛋糕,我送给你的鸡蛋糕啊,你带给你家人吃了后,他们有说什么吗?”
“啊?”谢逸顿时有种从天堂跌入地狱的挫败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