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佶起身一脸焦躁的踱来踱去。
良久,他才对着傅宗书说道:“不如还是让九哥来坐这个龙椅吧,朕还是做自己的太上皇就好。”
闻言,傅宗书望着他的目光似乎有些惊愕,不明白他为何做出这样的决定。
赵佶不自在的干咳一声,摸着胡须道:“朕老了,精力不济,也该享享清福了,这天底下的事还是交由年轻人去管吧。”
傅宗书拱手:“太上皇淡泊名利,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老臣钦佩。”
望着笑容得意的赵佶,傅宗书面上感动,心下却是鄙视之极。
看来太上皇真的老了,越活越胆小,是彻底的被金人吓破胆了,连重新掌权的机会都硬生生放弃,甘愿窝窝囊囊的隐于深宫。
不过此刻对方还有利用价值,傅宗书也乐意拍几句马屁将他哄得舒舒服服,而赵佶舒坦了,望着他的眼神也就越发信任了,傅宗书这才施施然的离开了。
回到府中之后,他面色一整,迅速叫来了顾惜朝,将他与赵佶商量的事情同他说了一遍,最后道:“你准备一下,新皇登基之日,就是我们心动之时,正好可以将所有反对之人一网打尽。”
顾惜朝目光暗了暗,而后恭恭敬敬的应了一声是。
明亮的灯光下,傅宗书满意的看着这个自己亲自选出来的女婿,放缓了声音问道:“晚晴还好吧?有没有让大夫按时请脉?胎息正吗?”
听他提到自己的妻子,顾惜朝原本肃穆的容颜也开始柔和起来,“大夫说一切正常,不过今早的时候她有了孕吐的迹象,吃得东西明显少了很多,晚间被我硬劝着才多喝了小半碗的鸡汤。”
闻言,傅宗书先是皱眉,但很快又舒展开,“无妨,女人怀孩子的时候都是这样的,你要小心照看着,千万别让她磕着碰着知道吗?”
顾惜朝躬身道:“惜朝明白。”
傅宗书欣慰的点了点头,而后又道:“让人去找最好的厨师,就算是孕吐也不能老不吃东西,晚晴身子弱,哪里受得了。”
顾惜朝再次神情恭敬的应了一声是。
两人又商量了一番新皇登基当日的一切部署,直到月上柳梢头,顾惜朝才告辞离开。
当他踏出书房门槛的时候,傅宗书突然转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记住!别让晚晴知道这些,她现在的身子不能操心太多。”
长长的墨发随着他低头的动作垂落下来,只有略显低沉的嗓音不轻不重的响起,“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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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铁手回到神侯府的时候,身后还跟着一个人,一个单剑独臂,面露风霜的青年男子。
四个多月前,他因傅晚晴的突然嫁人而伤心伤情,远离汴梁,谁料却在半路之上遇到了被人追杀的“九现神龙”戚少商。
在得知铁手的身份后,戚少商便将自己被追杀的原因以及连云寨的被灭告诉了他,并提出要见诸葛正我。
戚少商虽然断了一只手,整个人落魄到了极点,但眉宇间的磊落正气,豪迈气概却让铁手很是欣赏,况且他头脑敏捷,心细如发,已经隐隐的察觉到如果对方所说的是真的,那么这将是一场滔天的阴谋,足以颠覆大宋的社稷江山。
如此一来,他自然不敢耽搁,早就将自己的那点情殇跑到了九霄云外,立刻带了人前来拜见诸葛正我。
而他也是回了神侯府方才知道,原来他不在的时候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他的世叔,他的师兄弟们都在为了天下的安危奔波劳碌,可他却在为了自己的儿女私情在伤春悲秋,想到这里,他的内心泛起浓浓的愧疚之意。
以诸葛正我对这几个弟子的了解,他几乎是立刻就看出铁手心里的愧疚了,他捋着胡须,微笑着说道:“你回来就好,我听说你是带着朋友回来的,怎么?不带去我见见?”
铁手勉强笑道:“自然要为世叔引见的,不瞒您说,他之所以会跟我回来,就是为了见世叔一面。”
“哦?!”诸葛正我大笑,“那就更要去见见了,可不能怠慢了客人。”说着,他一甩袖子,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铁手紧紧的跟在他的身后。
戚少商腰脊笔直的端坐在会客厅的椅子上,他的耐心很好,即使已经坐了有一会儿了,却一点都没有焦急的样子,甚至他还捧着一杯茶在慢慢的,一口一口的细品着。
忽然,他眉眼一动,抬头往门口看去。
金色的阳光之下,须发皆白,仙风道骨的老人正拂袖而来,紧跟在他身后的则是跟他相谈甚欢的铁手。
几乎是一瞬间,他就已经知道了老人的身份。
戚少商起身,迎了上去,对这个无论是在江湖还是在朝堂都极具声望的老人很是恭敬,“诸葛神侯!”他提剑,施礼,执的是弟子之礼。
诸葛正我赶紧上前一步扶住他,朗声笑道:“‘九现神龙’戚少商,老夫虽久在汴京,却也听说过你的鼎鼎大名,这一礼,可是承担不起。”
戚少商微笑道:“区区薄名算什么,神候才是真正忧国忧民的大贤者,是在下敬仰已久的前辈,这小小的一拜又算得了什么!”
说完,他后退半步,避开对方的搀扶,再次弯腰拜了下去。
这一次诸葛正我并没有再伸手阻拦,直到行完礼,他才笑眯眯的说道:“受‘九现神龙’这一拜,却是老夫赚了!”
戚少商淡淡一笑,彼此间闲谈几句后便切入了正题。
他将对铁手说的那番话再次复述了一遍,而后道:“这些日子以来,我一边逃离追杀,一边苦苦思索,想来想去一切的起因恐怕就是这把逆水寒剑了。”
闻言,铁手有些惊讶的看了他一眼,显然这件事是他从来没有听说过的。
戚少商略带歉意的朝他笑笑,而后接着道:“这把剑是一个陌生剑客赠送与我的,他让我答应他一件事,只是还没有说是什么事,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的人了。后来我得知那人正是宋朝大将李龄!”
“李龄?”诸葛正我眯起眼睛,“那位以通敌叛国之罪被处死的李龄?”
“我开始也是这么以为的,知道我发现这个。”戚少商叹息一声,倒提长剑轻轻敲击,也不知他触到了什么机关,铁铸的剑柄竟然向外弹开,掉出一张卷在一起的信纸。
他将信纸递给诸葛正我,说道:“这是相国傅宗书与金人密谋造反的信件。”
诸葛正我惊得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接过那封信件认真的看了起来。良久他才皱着眉头暗暗舒气,看来顾惜朝所言句句为真,就是不知他在里面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而那位站在顾惜朝身后的人又知道了多少?
即使睿智如诸葛正我,也不禁觉得那个被所有人都小瞧的官家深不可测起来。
客厅内安静之极,戚少商在想着那个曾经被他引为知己,后来又彻底背叛他的顾惜朝,他是进了开封才知道对方竟是当朝相国的女婿的,一时间内心很是复杂。
而铁手却在想着傅晚晴,倘若她的父亲和丈夫都是这场阴谋的策划者的话,她该怎么办?等到真相大白那日,那个善良美丽的女子又将何去何从?
这是一个难解的问题,不到那一天谁也不知道答案!
逆水寒剑还是那把逆水寒剑,只是里面的那封能将天地翻个个儿的信件却被诸葛正我妥善的收藏了起来,而戚少商也暂时在神侯府住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