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自己站起来,宁娥面上闪过不悦,但看屋里的人都望了过来,她不好意思指责宁樱,宁樱说得对,她自己有爹娘,她当姑母的过问什么?抽回手,握着镯子的手紧了紧,宁伯瑾在一边插话道,“樱娘,既是你姑母送的,你收了吧。”在避暑山庄时,听黄氏喊樱娘喊得顺口,他也跟着喊了。
宁樱站着没动,解释道,“姑母说镯子是祖母送的,这等贵重的东西该留给表妹才是,赠给女儿有些暴殄天物了。”
她的话倒也在理,宁伯瑾没有再说。
“罢了,你自己收着吧,小六缺什么,有你三弟和三弟妹在呢。”宁国忠一锤定音,缓解了屋里的尴尬。
秦氏急忙上前拉着宁樱,护犊子似的道,“父亲说得对,小六缺什么有她大嫂呢,没瞧见她大嫂方才给的礼多足,你的东西收着给阿娇吧。”
宁娥蹙了蹙眉,嘴里的轻哼声大了,碍于身份,没给秦氏难堪,可下拉的嘴角明显透着轻视和看不起。
秦氏却是没在意那么多,别人怎么看她管不着,谭侍郎可是个实打实的护短的,若是知晓宁娥欺负宁樱,有宁娥好果子吃,宁娥不感激她就算了,还端着身份,给谁看呢?
宁娥看不起她,她还看不起宁娥呢。
用过早膳,老夫人再次点了宁樱的名,让她留下来,说是宁娥和宁静雅难得回来,陪她们说说话,增加情分,迟钝如宁伯瑾也从中看出丝不同寻常来,宁国忠领着苏烨和卓高德他们去了书房,宁伯庸和宁伯信也跟着去了,宁伯瑾留在屋里,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儒雅,提醒老夫人道,“今天是成昭媳妇进门的第二天,樱娘是府里的小姐,让她陪着成昭媳妇转转才是。”
老夫人倪他一眼,不高兴道,“不是还有你二嫂吗?你大姐难得回来,小六往年又不在京城,等嫁了人,关系更是生疏了,这会儿多说说话有什么不好?”
宁伯瑾一脸悻悻,脸上仍然带着笑,厚脸皮道,“成,我也留下,好些日子没见过大姐了,和大姐叙叙旧,静雅,你在苏家还好吧?”宁静雅是侄女,宁伯瑾起初不能体会柳氏斟酌纠结的原因,待他自己嫁女儿了才知其中的不容易,好在宁静雅从小就乖巧懂事,言行举止大方得体,不像宁静芸,看似端庄稳重,执拗起来叫人头疼。
“相公待我好,公婆也体谅,知道昭弟弟成亲,让我回来多住几日。”宁静雅笑容恬淡,脸上的表情收放自如,一看就是大家闺秀。
柳氏走到门口了,想到什么又转身走了回来,朝老夫人道,“大姐难得回来,就不让静雅打扰您了,我和静雅说说话。”
她知道老夫人和宁娥留下宁樱所谓何事,宁娥小女儿阿娇今年十五岁了,宁娥忙着给她说亲,想借着青岩侯府的关系攀上高枝,柳氏不想宁娥参与其中,宁樱的能耐她见识过的,老夫人和宁娥打的主意一定会落空,宁樱,可不是任人宰割的软柿子,宁娥碰壁,少不得会把找人出气,宁静雅留下讨不着好处。
自己的女儿自己疼。
老夫人摆了摆手,宁静雅起身,又给老夫人和宁娥行礼,随后才慢慢和柳氏一道走了,望着宁静雅的背影,宁娥耐人寻味道,“这才是当家主母才有的样子。”
屋里人就这么多,话说给谁听的不言而喻,宁伯瑾面上有些挂不住,为宁樱说话道,“静雅知书达理,打小就是叫人省心的,可各人有各人的缘分,萝卜酸菜各有所爱嘛。”
这算是宁伯瑾说得比较粗鄙的话来,他本想说梅兰竹菊各有所爱,又担心宁娥打趣他卖弄肚子里的墨水,这个大姐,自小到大就是个高傲的,看不起人,宁伯瑾没少受她嘲笑,话出口时,急忙改了说法。
但他自认为没有说假话,宁樱比不过宁静雅,但比宁静芸好了不止一星半点,在避暑山庄,多少人想给宁樱难堪都被宁樱避开了。
宁娥没继续这个话题,话锋一转,“听说在避暑山庄的时候,你受皇上称赞了?”对这个弟弟,宁娥打心眼里瞧不上,整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肚子里有几滴墨水便到处装文人学士,卖弄字画。
不成想,他能入礼部,成了三个弟弟中官职最高的,而且超过了宁国忠。
比较卓高德,她心里不平衡,颇有种怀才不遇,时运不济,命运不公的感觉。
“今年避暑山庄乐子多,多亏尚书大人的关系,皇上称赞的是尚书大人。”宁伯瑾在礼部,年年避暑山庄都唱歌跳舞,再好看的歌舞,没有新意皇上也腻了,宁伯瑾出点子改了其中一个环节,没想到引得皇上和太后欢喜,得知是他想的法子,皇上顺口称赞了两句,但宁伯瑾不是傻子,为官最怕张扬,他直言是礼部尚书的功劳,不敢居功,又点了另一侍郎的名混过去。
能得皇恩眷顾是荣幸,可太过了,恐怕引人嫉妒,这些是宁国忠教他的,宁伯瑾时刻谨记,生怕不小心掉了脑袋,他刚去礼部任职就梦见自己被砍头,吓得他夜里睡不着,傍晚从衙门回来先睡一觉,天黑了找宁国忠请教,外人只当他是在刑部累着了,却不知,其中也是被那个梦吓到的缘故,如此,宁国忠教他的东西倒是让他记住不少。
换做往年,他左耳朵进右耳朵就出了。
宁娥轻蹙了下峨眉,不喜道,“什么时候,你也拿外边的客套话应付我了?你争气,我当姐姐的面上有光,能害你不成?”
宁伯瑾摸了摸鼻尖,斜眼看宁樱还在,觉得有些丢脸,急忙放下手,努力让自己脸上的表情自然些,岔开话道,“大姐留樱娘下来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宁娥高昂着头颅,精致妆容的脸漾着不屑的笑,宁伯瑾不自主的垂下了头,只听宁娥道,“听娘说,你的官职是谭侍郎为你谋划得来的?”
宁伯瑾不知宁娥怎么忽然问起这个,毫不迟疑的点了点头,若不是有人从后提携他,他一辈子都不敢想会有现在的造化。
宁娥嗤鼻的哼了声,一副“我就知道是这样”的神情,“往后有他这个女婿,你倒是能平步青云了,可惜爹辞官了,否则也能沾光,谭侍郎为人如何?”
宁伯瑾没有多想,一五一十道,“外人多说他是个油盐不进,沾了他就没好事的主儿,我观察来看,是个稳重的,只是,心思有些深。”宁伯瑾也看不清谭慎衍在想什么,好比他想法子改了歌舞,尚书大人当场拍手叫好,谭慎衍却闷声不吭,他以为谭慎衍不赞同,转过身,尚书大人又按他的意思吩咐下去了,他和谭慎衍打交道,看得出尚书大人对谭慎衍忌惮颇深,没有谭慎衍的认可,尚书大人不敢贸然行事,在避暑山庄,什么都听谭慎衍的。
对谭慎衍,宁伯瑾是一点都看不出来。
宁娥漫不经心转着手里的镯子,嘲讽宁伯瑾道,“没点心思哪能坐上那个位子,你当谁都是你呢,靠着沾未来女婿的光谋个好的官职。”
宁樱在旁边,但看宁娥一边流露出不屑一边又忍不住问宁伯瑾打听谭慎衍的事儿,心里升起鄙夷来,对这个姑母,反感至极。
“你大姐夫在北镇巡抚多年,受上司器重,约莫下次就要升官了,可我想着,小六既是和谭侍郎定亲,自该帮衬自家人,我和你大姐夫说了,让他去京郊大营,你抽空和谭侍郎说声。”宁娥脸不红心不跳的说完,端起旁边的茶杯抿了口,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宁樱再也忍不住,冷笑出声,看宁娥皱着眉头,她歉意的笑了笑,“姑母别介意,我憋不住笑,外人听着,还以为父亲是大将军了,一句话就能把姑父弄去京郊大营,可也没听说哪个大将军有这么大的本事,姑母听说过吗。”
军营不比朝堂,没有本事,哪怕你是皇上封的将军也没人认账,青岩侯府管着京郊大营不是从天而降的职位,军营从落到老侯爷手里,训练得下边的人服服帖帖,谭富堂继承后,也是拿真本事出来说话,那种靠关系进军营的,宁樱头回听说。
京城世家子弟,没人想去军营,那个地方,不□□份地位,只看手底下的功夫,职位也是能者居之,谭慎衍能快速控制京郊大营,和他从小的磨练,上阵杀敌有关,饶是如此,谭慎衍接手京郊大营后也除了几个人以儆效尤,宁樱知晓那是谭富堂留在军营的心腹,但也是踩着人的鲜血控制下来的局面。
宁伯瑾反应过来,宁樱说的话在理,他说道,“大姐夫在北镇抚司要升官了还去军营折腾什么?那儿可不是一般人能进的,听说生火做饭的拿着铲子都能上阵杀敌,大姐夫怕承受不住。”
卓高德领的是文职,北镇抚司规矩没有军营严苛,接受文官,军营可是不接受文官的,卓高德去了也没用。
宁娥脸上极为不耐,质问宁伯瑾道,“你将你姐夫跟军营生火做饭的厨子相提并论?”
“我不是那个意思,军营没有文职,姐夫去了也没用,何况,姐夫在北镇抚司不是要升官了吗?去军营折腾做什么?”算起来,卓高德在北镇抚司有些年了,宁樱铺子开张,他还想去北镇抚司打声招呼多多关照下,那时候他想的便是走卓高德的路子,但看谭慎衍安排得妥当,他才歇下了心思,北镇抚司里管着京城治安,宁伯瑾看来,卓高德在北镇抚司多年,慢慢往上升官职也不低了。
不怪他不关心人,早些年他自己都浑浑噩噩的,哪会在意身旁的人,能知道宁伯庸和宁伯信的官职也是老夫人常常念叨的关系,就事论事,他觉得卓高德去军营可惜了。
宁娥脸色一凛,脸上维持的嘲讽,不耐,换做一丝厌恶,反诘道,“我是为了小六着想,你膝下没有嫡子,小六出嫁后在夫家受了委屈连个撑腰的人都没有,她姑父去了京郊大营能劝着谭侍郎些,男人嘛,吵了架不去军营去哪儿。”
宁樱算是开了眼界,明明上门求人,还一副施恩的姿态,宁娥果真是老夫人的亲女儿,她听不下去了,站起身朝外边走,宁娥扬起手,训斥道,“长辈说话你就是这么目中无人的?出了门,不是丢宁府的脸是什么?你娘宠溺你,你父亲忙于政务,没人管你了是不是?”
宁樱头也不回出了门,和宁娥多待一刻,她都想动手打人。
金桂看宁樱脸色不好看,不敢多问,扶着她朝外边走,还没出院子,便被一圆脸婆子拦下,宁娥站在门口,怒火烧心道,“谁给你的胆子忤逆长辈?”
宁伯瑾眼瞅着不好,宁樱脾气随了黄氏,闹起来,就该出丑了,拉了拉宁娥衣角,息事宁人道,“樱娘年纪小,大姐和她计较做什么,姐夫的事儿我帮忙问问,不知姐姐想为姐夫谋个什么职位?”
宁娥颇有不依不挠的架势,听了这话,脸上的表情并未见得有多好看,老夫人也想有人治治宁樱,却也知眼下不是时候,真让宁樱闹起来,宁国忠不见得会帮宁娥。
“罢了,你三弟开了口,你就与他说说吧,小六想出门转转,由着她去就是了。”老夫人站在宁伯瑾身后,劝道。
宁娥自是要给老夫人面子的,点了点头,满脸不悦,不情不愿的转头和宁伯瑾说起话来,语气不满至极,宁伯瑾低着头,头也不敢抬,一个劲的点头。
军营不是没有文职,只是不接纳科考之人,宁娥和卓高德商量过,司库的官职就不错,管着粮草分发,做账册,不用日晒雨淋训练,乐得轻松自在,主要是,油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