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呼吸停止后第一次睁眼,萧夏并没有重回到十八岁的那年秋天,而是保持着一种在空中飘着的灵魂状态。
没有人看的到他,也听不见他的呼唤,更无法触碰到他,所有的一切都是单向的,只能看、只能听、只能凭着想象去触摸,而他就只是个虚无的存在而已。然而除此之外,还有一项制约,那就是他听不到沈檀夕的声音——无论是说话,还是哭或者笑,只要是关于沈檀夕的,萧夏就统统都听不到。
所以那个时候他只能飘荡在他的身边,单方面的看着他。
看他无声地抱着自己的尸体哭泣,看他无声地与医生咆哮,看他无声地坐在病床边守着自己的尸体独坐两天一夜,最后趴伏在空荡的病床上无声地嚎啕大哭。萧夏感受着沈檀夕的悲伤,可一伸手,意念稍微控制不好就会穿透他的身体,这令萧夏同样感到悲伤,但同时也更觉得无助。
因为没有人能来给他解释现在是怎么一回事,也无法得知这样的状态会维持多久,他生前所有的依靠,全都在眼前这个男人的身上,可现在他却碰不到他了,连他的声音也听不到,真是没有比这更可怕的事情了。
接下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萧夏都安静地坐在沈檀夕的身边,就那样可怜兮兮地看着他,但很久很久都没有得到回应。
于是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拥抱住他,就像从前那样——尽管他已经感受不到自己,但至少还可以假装自己能感受到他,从而在这种无助的环境下得到一丝安慰。
065 灵魂止步
后来沈檀夕离开医院,萧夏默默地跟在他身边。
但是上车的时候门关得有些快,差点撵到了他,他委屈地抱怨了一句,可沈檀夕却一直扭头看着窗外,从始至终都没朝他的方向看过一眼。萧夏觉得很难过,也很委屈,可是却没有眼泪掉下来,明明以前那么爱哭的,想忍都忍不住,偏偏现在却怎么也宣泄不出来,只能任由痛苦在心中积攒。
后来好不容易到了家,廉嫂准备了很丰盛的晚饭,但属于萧夏位置的那个椅子却并没有拉出来,更没有碗筷摆在那里,所以萧夏就只好站在那里,看着沈檀夕落座。
忽然,沈檀夕开口说了句什么,廉嫂赶忙应声,然后从厨房拿了套餐具出来摆在萧夏的位置上,沈檀夕亲自起身把那个位置的椅子拉出来,接着又对廉嫂吩咐了一句,廉嫂便连连应道:“好,好,都不动!以后都按原来的弄!”
萧夏低头盯着穿过自己身体的椅子好半天,然后才慢慢地坐了下来,但遗憾的是他拿不起筷子,只能看着沈檀夕吃。不过这也很好了,他已经围绕在沈檀夕的身边好几天了,都没怎么见到过他吃东西,这下回家好好吃顿饭,萧夏也觉得安心了不少。
他看着桌子上的晚饭,好像今天的做得都比较清淡,但多少还是和平时自己吃得有些不太一样,毕竟他肠道消化实在是差,那些东西都太过容易消化,如果是给沈檀夕吃,怕是每个俩仨小时的就要再吃一顿了。
“少爷,快吃吧,”廉嫂哽咽地催促了一句,“不然都凉了。”
但沈檀夕又愣了几秒才拿起筷子,犹豫地看了一会儿后先是夹起了一块鱼圆,可随即却放下了,接着又夹起了一块白菜,但还是放下了,然后他一脸不悦地冲着廉嫂说了什么,感觉像是训斥似的。
萧夏赶忙扭头看向廉嫂,竟发现她已经红了眼眶,说话的时候都带重重的鼻音:“这些菜都是给您准备的,所以就没弄得……”不知沈檀夕又说了句什么,廉嫂唰地就哭了出来,忙说,“好好……以后都原来的弄!”
后来沈檀夕没再说什么,只是不停地给萧夏面前的碗里夹菜,直到满得不能再满了才停止了夹菜的动作,然后他怔怔地看着那碗好半天,最后慢慢地放下筷子,轻轻叹口气后起身离席,自始至终也没吃掉几口东西。
当天晚上,沈檀夕在床上辗转反侧,萧夏就躺在床的另一边,静静地在黑暗之中看着他,一直抚摸着他的脸,就那样陪了他一宿,尽管沈檀夕什么都感觉不到。
“夏夏……”
其实他根本听不到他的声音,但他就是知道他在叫他。
因为那个嘴型是如此熟悉,即便在光线不足的黑夜之中,也如此的清晰能辨。
“檀夕……”萧夏小心翼翼地掌握着角度,然后在沈檀夕的额头落下一个温柔的吻,“我爱你,但是我知道我已经死了,所以就算以后只有你自己,也要好好地活着……”
明明应该是听不到他说话的,但沈檀夕还是痛苦地抓着自己胸口,身体一直不住地开始颤抖,然后愈发地不可压抑——这个高大的男人又哭了,哭得很是伤心、很是歇斯底里——但萧夏只能看着他,连声音都听不到。
“不要哭了,”他试图拍拍沈檀夕的肩膀,“你真像个小孩子。”
明明最爱哭的他都哭不出来,可偏偏这个一直以来强悍无懈的男人却哭得那么伤心……这样的夜晚持续了很久,直到萧夏的葬礼都办完了,沈檀夕还处在失眠的状态,虽然痛哭的次数日渐减少,但他的身体却仍旧在大幅度地衰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