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掌柜拿着鸡毛掸子在柜台上随意地扫来扫去,一旁记账的方管事紧紧地皱起了眉,刚想说他,抬头却看到少夫人掀起门帘走了进来。
“少夫人怎么来了?”
两个郎官被吓得不轻,赶紧从柜台后面出来,迎了上去,生怕他哪里摔着碰着。
式燕有小侍从扶着,看到面前的俩人一脸的紧张,忍不住笑了。
“成掌柜,方管事,不要这么紧张,我又不是瓷娃娃。”
“哎哟,少夫人你现在可比瓷娃娃金贵,要在我们这儿出点什么差池,少当家能拆了我。”成掌柜看着式燕隆起的腹部,咽了口唾沫,叫了小二到柜台看着,他自己小心翼翼地给式燕领路。
方管事也收起账本跟了上来,看式燕走路很稳,气色也很好,也放心了许多。
到了后院的小屋,方管事才问:“少夫人今天怎么突然过来了?也不让人来通报一声。”
式燕不好意思地笑笑:“临时起的意,也没来得及叫人先赶过来。今天裁缝送了新衣裳来,我正好要出门,就顺路给送过来了。只是后门的巷子口停了不知谁家的马车,我们进不去,只能从前门进来了。”
“送个衣服怎么还让少夫人你自己跑一趟啊,这天寒地冻的。”成掌柜连忙把火盆烧旺了些。
接过方管事递过来的热茶,式燕笑着道了谢,抿了一口才接着说:“今天房里要熏草,我待着不好,就被赶出来了。本来说让去藏里的,可是今天相公的酒正是温取的关头,我也不好过去打扰。恰好裁缝送了衣裳过来,我便一起过来了。”
“啊,”成掌柜恍然,“的确是到了熏草的时候了。”
临近年关,各家都会在房内烧一种檀色的芒草,用以驱除邪气。喜久醉在歇业后,也会在馆子里熏上一遍。
这种叫檀芒的芒草烧起来有种特殊的香气,其实挺好闻的,普通人闻着会觉得神清气爽,有种身体内的污秽邪气都被袚除的感觉。只是,唯独怀着身子的卿倌闻不得这香气。许多有孕的卿倌闻到檀芒燃烧的香气,都会产生恶心呕吐等剧烈反应,于是人们便都认为檀芒的气味对孕夫不好,每次年末家中熏草,怀有身子的卿倌都是要出门避开的。
看火盆烧得够旺了,成掌柜便起身,说要出门看看停在后巷的马车是怎么回事。
过了一会儿,成掌柜回来了,跟他一块儿的还有夏越的小厮,两个人一起拎着一个大包裹。
那包裹里头就是给喜久醉伙计们的新衣,给成掌柜和方管事的是另作的,小厮抱在怀里。
式燕问两位要不要试穿一下,看看是否合身,成掌柜和方管事都说不用,云家送来的衣裳,从来没有不好不合适的。
成掌柜是出了后门便遇到抱着大包裹往这里走的小厮的,那马车停在巷子中间,巷子不算窄,那马车堵在那儿,虽然其他马车是进不来了,不过人还是能施施然走进来的,就算是抱着个极大的包裹也一样。
“那车子好奇怪,”小厮有些不缀地说,“车里头应该是没人的,车夫也不在,就一辆空马车在那儿占地方,还挡路。”
成掌柜接腔:“车上没家纹,不晓得是哪家的,停哪儿不好偏偏停那地方,堵得正正好。”
“对了少夫人,”成掌柜话锋一转,突然对着式燕说,“外头飘了小雪,你还是别急着回去,等放晴吧。”
方管事闻言也附和,看式燕点头答应了,便把账本拿出来。少当家说了,找不着他人时,账本上的问题一律可以去跟式燕说。
在暖融融的小屋里消磨了些时间,账本也看得差不多了,小侍从看式燕放下账本,便机灵地上去去给他揉捏额头两侧。
雪已经停了,虽然离檀芒的气味完全消除还有段时间,但式燕也不好意思继续在喜久醉里叨扰,成掌柜和方管事两位口上说清闲,其实根本一点闲暇都没有。
自己一来,就耽误了人家干正事,都在这儿陪着自己,这让式燕非常过意不去。
这时候回不了家,索性就真的去酒藏看看吧。式燕这样想着,从正门出了去。成掌柜和方管事送他出去,马车停在运河边上,他们便在门口站着等小厮把车子赶过来。
小侍从扶着式燕站着,突然式燕听到右边巷子里传出声响,下一刻,便看到停在巷子里的马车用极快的速度冲了出来,一个左拐便往车道上跑。
式燕眼明手快地拉了小侍从一把,自己也赶紧往后退,看那马车疾风般险险从俩人适才站立的地方掠过去。
“啊……”退得太急,式燕一个没站稳,身子歪了一下,幸好身后有成掌柜反应极快地上来扶着,否则他可能就要摔着了。
在车道上一路狂奔,转眼间连声音都听不到了。几个人虽然气愤,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先关注痛呼了一声的式燕。还没来得及问他有没有事,成掌柜方管事和小侍从就都看到他们少夫人的脸刷的白了。
“少夫人,少夫人您怎么了?”小侍从慌了,顾不得为少夫人救了自己道谢,生怕少夫人受了惊,有个什么大碍。
看到三个人都很担忧地看着自己,式燕勉强笑了笑:“没事,似乎是脚崴着了……”
“只是脚?肚子里没问题吧?”方管事皱紧了眉头问。
式燕摇了摇头,表示没事。这时候小厮赶着马车过来了,适才那一幕他也看到了,脸上也是一片惊慌。
这下子式燕是肯定不能去酒藏了,但也不能就这样直接回云家,现在看着似乎腹中孩子没事,若是回去被檀芒熏着了,真出问题可怎么办。
只是看他额上都泌出了冷汗,肯定是疼得不行的,必须马上看大夫。
“今日,沈大夫在医馆,送我过去吧。”
式燕虽然疼,但人是清醒的,也记得早上给自己施完针后,沈大夫便出门去了医馆,此时便冷静地吩咐小厮和小侍从。
小厮赶紧把车门给打开了。
“少夫人,冒犯了。”方管事先致了歉,然后低下身把式燕抱起,送进了车厢里,自己也坐了进去,交待了成掌柜一声,便关了车门。
要在往常,郎官是不能随便碰触许了人家的卿倌的,方管事本是个循礼之人,更别说他早看出夏越对夫郎的独占欲,自然不会做出有违礼法之事。只是现在哪里顾得上这些,式燕又不能自己上马车,总要有人将他抱上去,比起成一期,方管事觉得还是自己来比较好,到时候夏越知道了,心里应该也不会不舒服。
小厮心里焦急,但也不敢贪快,稳稳当当地把马车赶到了沈大夫的医馆门前。
沈大夫让小侍从把式燕的靴袜给脱了,几个人围着一看,那白嫩的脚腕生生肿起了一大块,看着就疼。小侍从更是脸都皱了起来,式燕还安慰了他几句。
医馆里备着冰,沈大夫给式燕冰敷,又让小侍从心疼得不行,赶紧给他把手炉子点上,塞到式燕怀里,心里直想着少夫人可千万不能冻着。
“晚上还得用冰敷一次,明天早上起来时再看看情况。”
冰敷好了之后,沈大夫交待,看式燕和小侍从都点头表示知道了,才给他按揉血肿处,边按揉边继续道:“这个你自己不方便按,晚上我会过去一趟,教给云少爷,让他一天给你按揉个三五次。”
开了药,给式燕敷在患处,用绷带包扎好后,沈大夫又叮嘱道:“切记,这几日都不能随意走动,也不能将重心放在这边脚上。睡觉时把这边脚垫高,平时也别转脚腕。”
式燕都乖乖点头,一一记下了。
傍晚,得了信的夏越赶回家,看到的就是他家夫郎垫高了左腿,靠坐在窗前榻上的模样。
看到丈夫回来,式燕心里非常紧张。
自己在暴风雨的夜里被丈夫叱骂掌掴的回忆又涌上心头,那次之后,他知道了丈夫非常不喜欢看到自己不爱惜身体,若不是发现有孕,估计丈夫的气没那么容易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