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瑶从未见过她这般倔强的模样,心中隐约有了数,便道:“林淑仪放心,本宫答应你便是,起来说话吧。”
“娘娘知道臣妾所求为何?”林淑仪抬起头,惊讶道。
谢瑶轻轻一笑,“都是做母亲的人,又有什么不明白的呢。今日若易地而处,本宫也一样会求你。放心罢,皇上不会拿你的性命开玩笑。若有万一,本宫定会替你照看大皇子。”
林淑仪松了口气,苦笑道:“多谢娘娘成全。”说罢又是一礼,这才在簟秋的搀扶下起身。
谢瑶温和道:“恂儿这几年来愈发懂事,不似儿时顽劣。想来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这都是娘娘的功劳啊。”林淑仪的语气淡淡的,却不自觉的带了一丝嘲讽。她故意将大皇子养歪,想要保全自己的性命,却不想谢瑶生生将大皇子掰正。如今的大皇子说不上多聪颖得体,但大体上也挑不出什么错处。立他为太子,的确不为过。
谢瑶笑了笑,没有接话,指着盘点心道:“淑仪尝尝这酥饼,酥松适口,本宫近日很是喜欢。”
林淑仪拿了一块放在手里,却是不尝,只是看着那点心怅惘道:“莲妃娘娘这儿的都是别处没有的好东西,真是叫人好生羡慕。可笑当年宫中人人羡慕臣妾生下皇子,却不知臣妾只是为莲妃娘娘母子铺路的一块垫脚石。”
“你何必这么说呢?”谢瑶轻叹一声,“皇上亦不会亏待你们母子。”
林淑仪摇摇头,“臣妾母子怎么能同娘娘相比?臣妾将死之人,还有什么说不得的。恐怕皇上心中早已有了主意,娘娘为后之时,便是废太子之日。”
“本宫既然答应了你照顾大皇子,便不会食言。只要大皇子无过,便不会有那一天。”
林氏喃喃道:“但愿吧……不然臣妾的牺牲,岂不是白费……”
谢瑶目光一闪,想说皇上又不会杀你,但终究是忍住了,没有开口。
太和十七年八月,皇帝谕旨,立大皇子元恂为太子。任城王等鲜卑老臣立即提出,按制赐死太子之母林氏。皇帝不允,力保林氏,未果。立太子当日,宗正卿代表元氏宗室,赐林氏毒酒一杯。
林氏死后,皇帝大悲,追封其为贞皇后。
一时之间,后宫的气氛变得诡异而紧张。谁人都知道皇帝心情不佳,人人小心行事,唯恐在这当口触了皇帝的逆鳞。
唯有谢瑶例外,她知道皇帝并不是因为林氏之死而难过,只是觉得这皇帝做的不痛快。喝两壶酒,跑两回马,也就好了。宫里持久不散的阴霾,乃是皇帝刻意制造的结果。史书里“帝大悲”这三个字,他必须表现的淋漓尽致,这样才好方便下面的动作。
谢瑶曾仔细想过,为何皇帝偏偏要选这个时机立太子。边关甫定,皇帝把握大权的时间并不长,在没有完全把握的情况下行事,不是皇帝的风格,他并非那般盲目自大之人。
直到立太子后的第二道圣旨紧接着诏告天下,谢瑶终于明白过来。
皇帝是想借立太子一事,为汉化改革开辟一条畅通无阻的道路。
皇帝下令,诸远属非太-祖子孙及异姓为王者,皆降为公,公为侯,侯为伯,子男仍旧,皆除将军之号。
表面上看来,这是皇帝对宗室逼死林氏的不满之举。实际上,皇帝早有此心,只不过借机行事。
九月,皇帝临思义殿,策问秀、孝。
十月,更定律令,命谢葭、李冲等人议定轻重,皇帝亲自执笔书之。
近日皇帝动作频频,受到的阻力却很小。众臣只当皇帝疼惜林氏,不敢阻拦,唯恐触及皇帝底线。毕竟立太子之时,皇帝已经妥协过一次。
而立大皇子的原因,也很简单。一是遵守汉人制度,无嫡立长。二是皇帝舍不得与谢瑶分别,更舍不得拿她冒险。从这一点来说,林氏的确是个牺牲品。因此前些日子,皇帝与林氏密谈了许多条件。个中细节,谢瑶亦不知情。但她从来不过问,谢瑶明白,这些事情她不知道,反而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