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秀拿着信,没有立即转身离去,而是迟疑道:“可是太医说了,要你卧床静养……”时隔多年,她对姜澈和卫昭的过去早已不再介怀,只是姜澈的身体状况,让她很不放心。
姜澈摆了摆手,轻笑道:“在家闷了这么些日子,不过出门走走,不碍事的。”
谢秀无意和姜澈发生争执,略一颔首,就准备去给卫昭回帖子。不想姜澈又叫住了她,叮嘱道:“阿秀,记得派人帮遥儿到学堂告假,我明日要带他去拜访秦王。”
谢香闻言一愣,片刻方轻轻点了点头。姜遥是他和姜澈的独子,今年刚满九岁,因宫里没有适龄的皇子皇孙,姜遥并未进入宫学读书,而是在渝京一家有名的学堂就读。
卫昭要见姜澈还得预约,免得让人心生突兀之感,可他要见君情,就没有这样的顾忌了,前头叫人给永安王府送了帖子,随即去了长宁王府,连声招呼都没有提前跟人打。
姬辛去了西城大营,姬卉在学堂读书,长宁王府只有君情一个主人。
卫昭进门毫不客气,直接把所有下人打发了出去才和君情在书房说下来说话。
“我刚收到荣儿送来的急信,他告诉我两个很糟糕的消息。”卫昭开门见山。
君情不动声色,挑眉道:“什么消息?”能让卫昭特意来告诉他的,莫非是和华儿有关。
卫昭微微蹙眉,先是瞥了君情一眼,见他神情还算平静才低声说道:“朱夏攻陷了南越国都静安城,荣儿和华儿潜入静安打听敌情,顺便营救了蔻儿的两个儿子,但是……”
“但是什么?”见卫昭欲言又止,君情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卫昭略顿了顿,沉吟道:“在他们返回的路上,荣儿和华儿失散了……”
君情再也维持不住自己的淡定,他霍然站起身,扬声道:“华儿落到了朱夏人的手上?”
卫昭摇头,继续说道:“荣儿在信上说,他失去了华儿的消息,但是据埋在南越和朱夏的斥候所说,他们并未得到华儿被擒的消息。”君华的身份很有用,图朵不会意思不到。
君情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他死死盯着卫昭,半晌没有说话。
卫昭平静地和他对视,也是一言不发。不多时,君情重新坐下来,平静道:“另一个坏消息是什么?”卫昭说了是有两个坏消息,另外那一个,搞不好会更糟糕。
果然,卫昭的眸色随即一黯,沉声道:“蔻儿告诉荣儿,图朵和陛下早有勾结。”
图朵?!
卫兰?!
君情彻底惊呆了,怔愣着不知该说什么。过了许久,他才用一种不可思议的恍惚语气问道:“什么时候开始的?先太子遇刺,还是湘王被掳走?”君情突然有种背脊发凉的感觉。
“也许更早也说不定,图朵能够干掉他的兄弟登上王位,就是靠着陛下的相助,而湘王被掳和先太子遇刺,不过是图朵的回礼罢了。”卫昭也是被卫兰的毫无下限给震住了。卫家历代的先祖,不管上位的手段有多不堪,坐上九五之尊的位置以后,绝对都是为着江山社稷考虑的,只有卫兰,独树一帜到了让人抓狂的地步,如果那些话不是卫崇荣说的,卫兰根本没有办法相信。
君情冷静地分析了卫昭的话,一直见血地道:“陛下给出去的代价,只怕还不止这些吧。”朱夏不过是番邦一小国,卫兰助图朵登基,不算是太难的事情,可刺杀卫萱那件事,只要一步踏错,对朱夏而言就是灭顶之灾,卫兰要是给不了图朵足够的好处,他是不会帮他做这样的事情的,绝不可能。
“的确不止。”卫昭勾了勾唇,冷笑道:“我们的那位陛下,可是打算把易州六郡都送给图朵的。”卫昭笑到不能自己,卫兰是不是没有想过,日后见到兴祖皇帝和先皇,他要如何交差。
开国至今,虽然有太祖皇帝誓要收回全部失土的遗旨压着,可卫家的历代帝王,更多还是卫明那样的守成之君,少有向卫夙那样开疆辟土的,但是为了一己私利割地求和的,那是绝无仅有。
闻及此言,君情彻底无语,只见他眼眸微咪,眼中一片冰冷之色。
如果有跟随过君临的人在此,那他一定会说,此时此刻的君情,真是像极了昭阳桓侯。
君情冷冷哼了声,问道:“你打算如何?”他们的儿子在易州给人卖命,回头卫兰把整个易州都给卖了,君情不信卫昭还能忍得住,若是那样的话,他就不是他认识的卫昭了。
“还能如何?齐怀王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康懿皇贵君还不是太后呢,都能废掉齐怀王,何况他有先皇的遗旨在手,再说卫兰的过错比起齐怀王,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君情默不作声,良久方道:“你想好了就行,我和阿辛没有异议。”
虽然君情的态度早已在卫昭的意料之中,可他还是轻声问了句:“是因为华儿吗?”无论他手上的筹码有多充足,废帝这种事情,不到最后一步,谁也说不清会发生什么。
“你说对了一半。”君情波澜不惊地说道:“另一半是为了我弟弟。”
卫昭愕然,回过神方低声抱怨道:“不是说好了我是哥哥的吗?难道父皇骗我?”
君情似是没有听清卫昭的话,继续道:“我没有实职,留在京里也帮不了你多少,有阿辛在应该就够了,我打算去趟易州。”君华下落不明,这才是他最揪心的。
“吉人自有天相,华儿定会平安无事的。”眼下这种状况,没有君华的具体消息,也许能算作是个好消息,只要他不在图朵的手里,事情就还有足够的挽回余地。
翌日午后,姜澈携子造访秦王府。
姜遥见到卫昭,恭敬地稽首道:“拜见秦王殿下。”
看着那张酷似姜澈少年时代的年轻俊秀的脸庞,卫昭有一瞬间的失神,随即抬手道:“免礼。”除了眼睛长得像谢秀,姜遥的长相真的就是姜澈的翻版。
“谢殿下。”姜遥不急不缓地起身,举止格外稳重。
虽说姜澈会带儿子前来有些出乎卫昭的意料,但这并不影响他要找他商量的事情。永安王的爵位是世袭罔替的,姜遥明年就要元服和请封世子了,多知道一些事情,对他并无害处。
进到书房坐定,卫昭并未多言,直接就把卫崇荣的信给了姜澈。
姜遥安稳地坐在父亲身侧,身姿端正,目不斜视。
卫昭赞许地笑笑,轻声道:“阿遥,不碍的,那信你也能看。”
姜遥拱手谢过,起身走在姜澈身后,和他一起看起信来。
前方发生的事情太多,尽管卫崇荣的来信已经尽量写得简练了,还是足足写了三大页。
姜澈一目十行,看得非常快,姜遥完全跟不上他的速度,看得一知半解。
突然,见姜澈手中的信纸飘落到地上,而他手捂胸口,面色变得铁青,姜遥急道:“父亲!”太医之前交待过的,让父亲心平气和,不得动怒,可是秦王世子信上所写的内容……
卫昭显然也注意到了姜澈的异常,他径直从主位上冲过来,连声问道:“阿遥,药呢,放在哪里了?”姜澈有心疾,随着年龄的增长愈发严重,他不该这么急把这件事告诉他的。
姜遥被卫昭的话提醒了,哆哆嗦嗦从姜澈怀里摸出药瓶,卫昭回身倒了杯热水过来,让姜遥服侍姜澈把药服下,又打算派人去宣太医,却被姜澈拦住了。
“殿下勿慌,臣并无大碍。”服药过后,姜澈的脸色稍有好转。
卫昭停下脚步,半信半疑道:“真的无事?”早年间,姜澈的病情一直是瞒着他的,但在他上次病发还连夜惊动了鲁王内君之后,卫昭就什么都知道了,并为此忧心忡忡。
姜澈轻轻摆手,低声道:“一时气急而已,确无大碍。”
姜遥有些无措,先是看看父亲,再是看看卫昭,却是什么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