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镇长丢了官后打算承包果园,还肯带着媳妇一块做,一心想着全家奔小康,心思仍然离不开那个“钱”字;虞小兰离婚后带走了自己的儿子张灿灿,奔赴深市去打工挣钱;虞小栓不想再留在粮库工作,本想学习人工养殖技术或者参加镇上的公开招工,但马书记亲自上门去找他,因为他在检举李书记一事里作出的卓越贡献,把他留在镇上党委办公室做了司机。不管咋说,他以前当兵时车开得不错,这个岗位其实挺适合他。
马二姐还在做财税所所长,马大姐也还在负责计生工作,但她们被老马管得相当严,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突击检查,专门去视察自己的两个女儿;离了婚的张科长之前被李书记安排进县政府办秘书科,还没具体分给哪位领导呢,就因为李书记被停职调查而孤立空置了,谁都不肯用他。
属于唐家父子单独相处的夜里,县里的电话总是来个不停,姜伟、赵兰时时跟两父子聊起县里的八卦。
据说市纪委的领导一下来就明确方向:势必把县委班子的问题查得水落石出。都是通天了的事,他们也不敢不严,因此查起来速度挺快。先是李辉扛不住公安局的审讯,又恨上了关键时刻丢弃自己的叔叔,把做过的缺德事全都添油加醋地交代了,唯恐拉不下叔叔跟他一起受苦。
接着是建委副主任、李书记的那位堂哥也给逮起来了,还连带建委主任都黑着脸被纪委干部停职谈话。再来就是那位到处赊账的李夫人,面对从李家搜出的无数名贵烟酒,还有她到处私藏的现金,她还哭着说这些都是背着老公收的。
被连续审了几天,才承认说她收钱收礼后对老公吹的枕头风都起了效果,老公太惯那个侄子,向来对只生了女儿的老婆心软,十回吹风九回都能办成事,也就是说李书记至少间接参与了许多权钱交易,根本没法把自己摘干净。
李书记知道自己被上头放弃了,求助无门的情况下,在县委办公室行尸走肉般坐了个把礼拜的班,终于被市纪委叫去问话。
这一去再也没能出来,简直是墙倒众人推,组织部的王副部长为了自己免责,主动找市纪委反映当初李书记在人事任免上独断专行的大家长作风,特别是对于马镇长的违规任用,还向市纪委和组织部都做了深刻的检讨和自我批评,同时有好几个人彼此相互作证,当时王部长和其他领导都坚决不同意,是李书记强行拍的板。仅仅十来天之后,李书记待的地方从调查组转到了检察院,下一个地方将会是法院。
县委工作临时由戴县长全面主持,云沟镇和玉穹县的建厂、修路项目都是快马加鞭。镇上的中小学竣工当日,戴县长还亲自奔赴云沟镇剪彩,这一次戴县长和唐民益都没有叫来媒体,只是两人并肩一起在群众的拥护下振臂高呼,“一切从教育抓起!教育还要从父母抓起,大家一定要让自己的孩子上学,知识才是第一生产力!”
这场竣工剪彩及动员大会就在新小学的操场举行,唐青宏站在孩子们中间仰视爸爸映照在清晨阳光下的脸,心里充满敬仰和自豪。这是他的爸爸,这么年轻、兼具成熟与干劲的爸爸,用多少词汇都无法形容这个男人如同阳光一般炽热耀眼的魅力,这种时刻的爸爸总是最帅的。
上辈子和这辈子,他都曾经想过成为这样的男人,但是有了这么出色的爸爸站在他眼前,他不可能也根本不想再去超越这个男人。他越是看着这样的爸爸,就越觉得自己的渺小,他愿意用生命追随这个男人,而不是去战胜和超越。
又过了一阵子,李书记终于在人生中最后一次上了报纸:玉穹县原县委书记李xx因渎职罪、贪污罪等被判处有期徒刑十二年;李辉和李夫人也都各判了几年徒刑。
这场闹了几个月的大戏随着李书记的判决悄然落幕,云沟镇的整个班子在看到那条新闻时都鼓掌欢庆,还特地为这事聚餐了一次。
许主任两次都没喝掉的茅台酒终于成功的分享给大家,还在席上心疼地抱着酒瓶,嘴里念叨说自己就这么点奢侈的爱好,但以后都要改正错误,再也不对它执着了呢。
唐民益随大流去吃了饭,招呼大家有什么高兴话都今晚在席上说完,乐过以后就别再当着其他人提,以免显得云沟镇的这群干部肚量太小,有落井下石之嫌。
大家嘻嘻哈哈地应着,围住唐民益一阵灌酒,任由唐青宏怎么阻止都没用,还把这个小家伙抬起来放在一边,硬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爸爸喝了小半斤才算完。
当天晚上回家以后,唐青宏忍不住心疼的埋怨爸爸,怎么能放任那群人发酒疯,整个干部队伍都跟吃了兴奋剂一样,哪还有一点党员干部的形象,简直成何体统!
唐民益其实心情也挺好,带着微醺的醉意把儿子搂到怀里,“好了好了,也就这么一晚上,他们都憋久了,难得放任一回嘛。”
他撅着小嘴又埋怨起马书记,“马爷爷年纪最大,也跟着他们一起疯,你们今天笑的声音好大,外边路过的人都在瞄呢!”
唐民益微笑着捏住儿子的下巴,“来,张嘴看看,又换了几颗牙?”
他立刻忘记了满心的幽怨,张大嘴让爸爸检查他新长出来的两颗牙桩子。唐民益满意地把儿子一嘴的小牙都巡视完一遍,还伸手进去摸了摸,“好尖……都可以咬人了。你记住别乱吃糖,不然牙齿会长歪的,以后就不好看了。”
他觉得怪怪地,赶紧把爸爸的手给推开了,“歪就歪呗……我是男的,要那么好看干嘛!只要不缺就行了。”
唐民益坐起身来,看着自己这个漂亮精致的儿子,怀着满心怜惜叹了口气,“你哪儿都长得这么好,偏偏牙齿歪掉几颗多可惜?总觉得被破坏了……听爸爸的话,不要吃糖,整个换完了爸爸给你买好多糖吃。”
他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他本来就不喜欢吃甜食,“嗯,那你也要答应我,以后少喝点酒,最好不要喝!”
唐民益的脸和耳朵都被酒意醺红,揉揉儿子的头发略带迟钝地答道:“爸爸尽量……完全不喝肯定是不行的,少喝没问题,呵呵……其实有很多办法躲过去的。”
“什么办法?”他顿时来了兴趣,他都没发现爸爸怎么躲酒的呢。
“呃……”唐民益瞟了儿子充满求知欲的面孔一眼,突然起了捉弄的心思,沉吟片刻才说:“就是……不告诉你。”
“……哼!”他气得推开爸爸就跳下床,蹬蹬蹬跑回自己的小房。
对于分房睡这件事,他也生过爸爸好一阵子的气。自从两父子从广市回来,爸爸不知道怎么就非要跟他分房睡……好吧,其实他猜到一点,肯定是爸爸怕再出现什么尴尬状况又被他笑话,加上他越来越大,分房住也有利于他的独立成长什么的。
可他不想也不需要独立成长啊,他对于这件事的感觉就是被隔离和抛弃了,不过闹了几天之后,爸爸的意志不可撼动,而且每晚还是哄得他睡着了才回自己房间,他也就逐渐无奈地接受了。
眼下被爸爸欺负了,他才觉得分房睡也还不错,他可以闹着脾气锁起自己的房门,等着爸爸在外边百般哄劝才去开门呢。可是今天晚上他注定失望……等了快半小时,他还是没有听到爸爸的脚步声。
他这才真的生气了,轻手轻脚打开门去侦查敌情,结果发现喝过酒的爸爸竟然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还被子都没有盖。
他独自又生了半天闷气,还是没把爸爸吵醒,甚至给这个酒后呼呼大睡的家伙好心的盖上被子,把自己累得气喘吁吁。
☆、56·别了,云沟郡
随着季节转换,天气一天天的变冷了,云沟镇却是上下一心,几个项目都干得热火朝天。
春节前夕,新建的干货加工厂和县里的藤艺编织厂已经竣工投产,木雕工艺厂的厂长木槿也正式开班收徒了。
本地很多年轻人都去应聘,能被木谨选上的只有百分之一,又是看手又是看眼的,还有手劲、耐力等方面的检查,其他没选上的就安排去学习藤艺编织,那个活经过几天培训就能上岗。
本地年纪大一些的农民也有很多开始学习袁氏养菌技术,他们手脚眼力都没有年轻人好了,田里的事情却是轻车熟路,吃得起各种苦。祖祖辈辈就在村里生活,他们也不想出去奔波,领导呼吁种啥他们就种啥,因为之前缴粮的欠账早已结清,收的山货也都付了钱,镇上现在给他们统一种植、统一收货的承诺,他们不会再有任何怀疑。
袁正峰之前就提了副科级,现在又正式做了副镇长,名正言顺主抓农业经济,他几乎没有时间停留在办公室,每天都在下面奔波,唐民益因此轻松不少,主要工作可以只解决大事要事。
腊月里所有的路也都修完了,从县到镇、村,都有了平整的水泥路,春节后就能正式通车。唐民益决定带着儿子回京过年,女儿早就在电话里哭过好多回了,连他妈也对他下了死命令:最晚腊月二十八你要带着儿子到家!不然我亲自去那个什么镇逮你回来!
直到腊月二十六,两父子一起收拾行装上车,正好干货加工厂的司机要运货去省城,热情主动地捎上了他们。唐民益还想推呢,那个本地司机憨厚地笑着劝他,“唐镇长,我这就是顺路,又不是专门为您跑一趟,有啥坐不得的?难道您嫌坐货车丢人?”
话说到这份上,唐民益也就带着儿子坐上去了,唐青宏从车窗里频频回望正在远去的云沟镇,心里还真有点舍不得。
车上位子挤,唐民益一路抱着儿子,还问他说咱们要回家过年了,你怎么不太高兴呀?
唐青宏幽幽地回答,“我高兴呀,两边都是咱们家。反正爸爸在哪,家就在哪。”
唐民益捏了捏他的小脸蛋,“其实你是舍不得木愚和袁俊他们吧?不过回京也很好呀,你可以跟妹妹和小天他们玩。”
他想想就乐了,“嗯!妹妹肯定也想死我们了!这次回去我要好好陪她!”
腊月二十七晚上,他们风尘仆仆地回到家,唐奶奶不太讲原则地派车去火车站接他们,还被唐民益小声念叨了几句。
唐奶奶依然那么霸道,抬手一挥阻止儿子的说教,“好啦好啦!感谢唐镇长的批评教育!哎哟我的乖孙子,让奶奶好好抱一抱,长高了呀!还换牙了!真可爱!”
唐欣雁也长高了一些,抱着个毛绒熊站在门口等他们,看到爸爸和哥哥一起下车,她哭着跑上来叫哥哥,眼里简直没有爸爸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