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书记对此毫无异议,小袁这个人他本来就想提的,只是因为最近跟县里闹得太僵,怕提出来被否决,既然县里也是这个意思,那就再好不过,不管上下争斗如何厉害,大局利益终究还是摆在冲突前面。
袁正峰倒是有点受宠若惊,又觉得这时候顶掉马镇长的工作,似乎不太厚道,还发自真心的推辞了半天,唐民益抬手让他不要再推,“小袁,大局为重,任何时候你都得记着这一条。”
马书记也果断拍板,让袁正峰马上接下重任,还按照之前的商议对大家提出,“明天……就明天吧,我带着你们一起,去县里认错、交代。家里就由小唐、小袁、小刘留下主持工作,事情估计拖不得了。等着别人来处分问罪,不如我带着你们自首,我这几天想了很多,问题最大的人是我啊。我愧对……”
派出所长首先就感动了,赶紧阻止老书记接下来的话,“您就别说了,是我们的错。我们党性原则不强,毛病不少,可把您害苦了。您这么多年都是帮我们兜着护着,我们总也该良心发现一回,不能再错下去了。”
其他人也纷纷开口,不让马书记继续自责,“有错认错!我们跟着您去!多大的错也该自己承担!这都好几天了,上面还没来人,马镇长和虞主任估计受了不少罪,咱们不能只让他们来担!”
唐民益听他们说了一大圈,才表情严肃地交代他们,“大家去主动谈话,要注意态度和实事求是的原则,千万不要对上级领导的批评教育有抵触情绪。同志们犯过错误不要紧,一定要坚定改正错误的决心,有责任的也不光是你们自己,每一级都有相应的责任。我就说这么多,马书记,您早点回去休息吧,大家也都早点回去睡。”
唐青宏等在家里早就不耐烦了,吃完晚饭他就被先送回来,爸爸说十分钟回,这都半小时了呢。于是他打开家门,站在宿舍院的门口使劲张望,望得脖子都快断了,才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快步走来,脸都没看清楚就扑过去了,“爸爸!”
唐民益被儿子吓了一跳,顺势抱住他小声训道:“爸爸不是说了马上回来?你怎么跑到外面来了?晚上天气凉,你又穿这么少,小心感冒了。”
唐青宏腻在爸爸怀里用鼻音撒娇,“哼……都半个小时了!还说十分钟,爸爸说话不算数!”
唐民益借着月光看了看表,果然早已超过承诺的时间,不由对儿子歉疚的笑了笑,“好吧,爸爸这次没算数,对不起。诶,宏宏,你怎么知道是我?这黑灯瞎火的,你能看清楚过来的是爸爸?要是你叫错人、抱错人怎么办?”
唐青宏撇了撇嘴,“我才不会认错呢!我闻到你的气味了。”
“……”唐民益莞尔失笑,站起身牵着儿子往家里走,“爸爸身上有什么气味?汗味儿呀?是香还是臭?”
唐青宏又用力吸了一下,“我说不出来……反正我知道是你。这有什么啊,袁俊一听到他爸的脚步声就知道,隔老远都不会认错,还把作业本拿出来赶紧乱写,这样就不会被他爸发现他在贪玩。”
这些小家伙……唐民益听着儿子讲起孩子们的事,还怪有趣的,不由倍觉轻松的弯起嘴角,“那你是不是也这么骗过我?”
唐青宏立刻觉得自己被深深侮辱了,抬高音调据理力争,“我才不会呢!这么点小事我骗你干嘛!”
“哦,那大事就可以骗我了?”唐民益逗儿子逗得很起劲,看小东西炸毛也是一番乐趣。
“我没有!哎呀,你真偏执!”唐青宏被逗得很不爽,还真当他只是个娃娃呢。
“你还知道什么叫偏执?哈哈。”
唐民益终于笑出了声,唐青宏听着爸爸愉悦的语气,心里突然就释然了。逗就逗呗,爸爸一天到晚忙工作,难得这么放松一下。
☆、53·最后的疯狂
次日上午,唐民益和袁正峰把那队奔赴县城的同志送上汽车,回到办公室就接到龙其浩的电话。这个电话时间有点长,打了将近二十分钟。
放下电话后,他只是笑了笑,接着该干什么干什么。班子里大半的人都去了县里,工作那是相当繁忙,袁正峰在这种高压之下仍然很顶得住,让他进一步的感到放心。
马书记早上才带着浩浩荡荡的一队人过去,下午李书记的电话就打到唐民益这里来,这位急着往上爬的县委书记气得够呛,“小唐!你们云沟镇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整个班子烂了一大半!还厚着脸皮全部跑来主动交代?你知道这个事吧?你肯定知道!你怎么不提前给我打个招呼?你们这样搞,县委很被动!整个安定团结的大局都被你们云沟镇给破坏了!”
唐民益语气愕然,“什么?李书记,他们去县里主动交代问题了?唉呀,您也知道我昨天下午才回来,我哪里会提前知道?马书记说,大家前段时间太累了,要组织班子里的同志们去秋游放松一下,镇上只留了几个人值班,我今天忙得要命,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呢。”
“你、你们……行,这事我就当你不知道,你给我好好盯着云沟镇,不要再出妖蛾子!”
听着李书记怒挂电话,咆哮声似乎还在耳边回荡,唐民益摸了摸下巴,非常理解李书记这份狂躁。一心想着往上爬,好不容易县里搞了几个投资近千万的大项目,政绩做得差不多了,就等着被破格提拔呢,节骨眼上却闹出个乡镇干部班子全烂掉的大事。这要是捅到上面去,县委书记的领导责任没跑,轻则批评处分,重了被撤职都有可能。
李书记现在的应对方法,估计是大事化小,尽量把影响压下去,可要是亲自出面兜着捂着,那就等于自打耳光,毕竟下手要搞掉马家父子的也是他。这事情让李书记为难啊,非常的为难……
自认为高明的引君入瓮,变成了他自己被人逼宫,李书记怎么能不生气,怎么能不狂躁?估计这会儿高血压都快犯了吧。
唐民益估摸着马书记和其他人不出两天就得被赶回来,处理也绝对不会太狠,退赃加批评教育了事,顶多再背个党内处分。
至于马镇长……当晚唐青宏也问起了爸爸,马镇长到底会怎样?这么多的事儿摊在身上,不坐牢不太可能吧?
唐民益看着儿子充满好奇的眼神,摇摇头摸了摸他的小脑袋,“你还是太小了,不要关心这些大人的事,否则你会失望的。”
唐青宏从爸爸的话里推敲出了结果,看来马镇长还未必会逮进去?
三天之后,马书记又带着那一队犯了错误的同志浩浩荡荡回到云沟镇,顺便带回了他的女儿。大家批评训斥吃了不少,却面带着劫后余生的喜色,主动承认错误果然是对的,他们都被从宽处理,党内记过、写深刻检查、就地自办学习班、退还所有赃款,就这么些了。
马镇长跟虞小兰则是一周后回到云沟镇的,他们的处理结果要严重一些,但也让人非常意外。两人双双开除党籍公职,一撸到底,仕途是整个完了,却免于刑事处罚。张科长没有回来,也不敢回来,被李书记留在县里另做安排了。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咬死他们的人就是张科长,马二姐也顺势把这盆脏水全泼在张科长身上,连臭名在外的虞小兰和马镇长都借此小小翻身——马镇长一口咬定,那天晚上是跟虞小兰商谈工作,张科长却在县委李书记那里出卖了整个班子,一回来就设局陷害他和虞小兰。
马书记对这个儿子简直无话可说,只是没有当面刺破他的谎话,真不心虚干嘛要爬墙逃跑?
马镇长看自家老爹那副模样,又为自己极力辩护,“都怪那个臭婆娘!要不是看在您和孩子的份上,我一定要跟她离婚!我就跟小虞谈点工作的事,她就堵在外面骂街,我不想被人误会,才装作不在的。后来您去踢门,我又怕您误会,才从后门出去想爬墙走!”
虞小兰低着头默不作声,被人一问就只掉眼泪,一脸委屈还真像那么回事。几个女同志问她到底那天晚上商量什么工作呢,她就泪汪汪的看着马镇长。
马镇长犹豫片刻,当着所有人勇敢承认,“我寄了李辉的黑材料!小虞的弟弟虞小栓经的手,他看不过眼李辉做工程偷工减料,就去查李辉以前做的工程,查出问题来找我汇报的时候,你们也有人看见了的。这事跟小虞是不是有关系嘛?我就去她那儿说了说,安慰她不要害怕,就算有打击报复也是冲着我来,不会报复到她和小栓身上,可是谁能想到,李书记那么心狠手辣!连小虞都给害了!”
被他这么一说,似乎一切都合情合理了,唐民益看了眼虞小兰和马镇长,这两个人的利益牵扯太深,陷于绝地还能如此合作无间,也算得上一对真正的搭档。
可惜这份心思没有用在为百姓谋利益,反而用在千方百计谋求个人利益上,被清除出干部队伍是必须的,如果再让他们继续这样干,这个班子就彻底没救了。
虽然云沟镇的这批基层干部都免于刑事处罚,但该退该罚的金额一分不少。其他人还好说,拼拼凑凑肉疼免灾,马镇长和虞小兰却不那么容易脱身。
马镇长回家跟老婆吵架,吵得他老婆到处哭诉,出轨没良心就算了,还要把家底全拿出来退赃,自己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嫁给这么个东西。可哭诉归哭诉,终究还是把钱交出来了,她怕老公丢下她和子女去坐牢。
虞小兰的情况更糟,张科长是完全装死不回镇上,虞小栓跑到张家吵架,跟张科长的哥哥从里屋厮打到大街上,张家还是一分不出,只脏话连篇的骂街,一心逼虞小兰赶紧离婚。
虞小兰本来还想忍,看到弟弟头破血流的回来,也跟父母一起冲到张家门口骂街,“离婚也要他回来签字啊!他当乌龟当上瘾了?离婚都不敢自己来?一天没离婚我一天是他老婆!钱和房子一人一半,不然他就是个吃软饭的大王八!”
她学着镇上的嫂子骂街,这还是头一遭,平常总是斯文干净样儿,这会儿披头散发地坐在张家门外哭喊,“我一个女人家被自己男人卖了啊,我男人让我亲近领导,我是听他的话!回头就诬陷我跟领导不清不楚!你要离婚,我听话离还不成吗?连我那压箱底的嫁妆钱也不还我!你们是要逼我去死啊!行,我虞小兰就吊死在你张家门口!”
这时候唐青宏正在放学回家的路上,瞪大眼睛看着这场街边闹剧,唐民益却加快了蹬车的速度,载着儿子远离这并不美好的一幕。
其实唐青宏不是想看热闹,而是心里吃惊,虞小兰这样的女人真是神奇的生物,亏他上次还同情她呢,结果人家根本用不着谁的同情,脑子好用又拉得下脸,这场离婚战她肯定输不了。
果然,过了几天就听到同学们八卦,张灿灿退学了,要跟着他妈妈去外地。这天晚上虞小栓又找了唐民益,说是专程代替姐姐来感谢唐镇长,那天在张家院子里,唐镇长跟马书记没有对她落井下石,她记在心里,以后有机会再报。她已经跟丈夫协议离婚,要走了一半存款和儿子的抚养权,把赃款退清了,打算带着儿子去南方打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