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顾骞指着那一丛竹枝,说道:“这两边,数竿被雪压弯或折断的竹子,表示有的竹却抵御不了严寒的侵袭而折腰,而最中间这三竿竹,挺拔茁壮,细枝遒劲,残叶纷披,则展现了其不畏严寒的气魄。”
听了顾骞的话,屋中之人不住点头。
“我认为,此画在萧瑟中见生机,其意境高远,寓意深刻。”顾骞又继续说道,“大家想想看,同是竹,有的挺拔,能够傲立雪中。有的却弯曲,被折断,风雪所摧。我们可以以物推人,有的人会为了升斗米折腰,有的人则是宁死不肯屈,不是如同这风雪中的秀竹一般?”
“说得好!”李晃颔首称赞。
李晃都说了好,其余众人自然纷纷赞同。
见顾骞出了彩,顾蓁面上微露笑容,而顾宜、顾薇和顾莹则是喜形于色。
对此,凌雪珺心头却有些小郁闷。凌玉柔平日不爱在人前说话,今日好不容易露个脸,却又被顾骞这个冤家抢了风头,真是个扫把星!
凌玉柔和顾骞都从笔法和意境上,将这幅画分析了一个透彻,后面的人也没提出什么新的见解。大家又欣赏了一会儿画,李晃便叫人将画小心地收了起来。
赏完画,李晃提议男客女客各派一人,以竹为题画一幅图,来为今日这赏画会助个兴。并表示,胜出之人可得一只西域进贡的琥珀夜光杯。
众人一听,纷纷称好。
“那你们商量一下,由谁来?”李晃问道。
“我们这边当然是玉柔姐姐来啊。”罗吟霜笑眯眯地将凌玉柔推了出去。
“我,我不行。”凌玉柔面一红。
“你可是覃夫人的弟子,你若是不行,我们这边还有谁敢出去?”晋阳公主说道。
见晋阳公主这么说,凌玉柔只好应道:“那,那玉柔便献丑了。”
“那好,这边由凌二姑娘出战。”李晃点了点头,转过脸又对着男客那边问道,“你们谁来应战?”
男客那边擅画的人比较多,不过此时大家皆谦虚推辞,反而半天都选不出人来。
正在这时,晋阳公主又说道:“皇兄,先前凌二姑娘和六郎评画的时候,两个人不是都说得头头是道吗?既然我们这边选了凌二姑娘,男客那边不如就叫顾骞出来作一幅画吧。正好可以看看他们两人,是不是光说不练的假把式。”
“这也好。”李晃点了点头,说道,“六郎,不如就你来吧。”
闻言,顾骞点了点头:“那好,我也献丑了。”
见双方选定了人,李晃便让人上了笔墨纸砚,凌玉柔与顾骞各在一方书案上作画。
凌玉柔提起笔,闭眼默了片刻,在心中勾了个底稿。心中有数了,她才开始落墨在宣纸上。
凌雪珺站在凌玉柔身边,看着那浓黑的墨在她笔下慢慢幻成灵动的墨竹秀石,不禁心生敬佩。凌玉柔才画到一半,便听见男客那边一片叫好声。
凌雪珺听到响动,转脸一看,只见顾骞已经将笔搁下了。
第42章 辩画
听到那边发出的响动,原本围在凌玉柔四周的姑娘们,都跑到顾骞那边去看画,随即发出一阵阵啧啧的赞叹声。
见状,凌玉柔皱了皱眉头,说道:“顾公子这么快就画好了?”
“别管他。”凌雪珺轻声说道,“二姐,你按你想的画便行了。”
“好。”凌玉柔点了点头,然后执起笔继续在宣纸上作起画来。大约又过了两刻多钟,凌玉柔才画好。
李晃见两人都画好了,便叫人将两幅画挂在一起,让众人品评欣赏。
凌玉柔画的是水竹秀石图。画中有修竹两竿,竹边秀石玲珑,石下新篁丛生,一派夏日中草木葳蕤的模样。看起来,整个画面疏秀空灵,韵味悠长。
而顾骞画的是梅竹图。画中,几竿瘦竹在风雪肆虐下,挺拔而立,似乎要把画面撑破似的。一枝梅花从竹枝中间伸出来,傲然绽放着。顾骞的用笔虽然没有凌玉柔细腻,却显得大气磅礴,特别是梅竹看起来极为传神。在画面的一角,顾骞还题了一句诗:“虚心竹有低头叶,傲骨梅无仰面花。”
李晃将这两幅画都细细地看了一番,然后转过脸,笑道:“各位觉得,我那只琥珀夜光杯该赠与谁?”
李晃这句话一出口,原本交头结耳点评着这两幅画的人皆住了声。这个问题确实不好回答。两位作画之人就在面前,无论说谁更胜一筹,势必得罪另一方。顾骞的家世就不用说了,凌玉柔虽然是小官之女,但她的背后可是明慧郡主。所以,一时之间,屋中人皆默然。
见无人说话,李晃便点名道:“海亭,你也擅画,你来评评。”
“是。”韦海亭站了起来,对着李晃行了一礼,说道,“在下就胡诌几句,若有说得不对的地方,还请王爷和在座诸位批评指正。”
李晃点了点头,说道:“你说吧。”
韦海亭缓缓说道:“凌姑娘这画,笔意清绝,落墨十分有技巧,将秀石和竹枝画得极为逼真,让人恍如置身其中。而阿骞这画,却擅用浓墨淡墨,而且行笔自然,圈线流畅,更为难得是他题的这句诗,利用梅竹的特性以物喻人,托物言志。这样一来,他这幅画的意境便大不一样了。”说到这里,韦海亭笑了笑,又说道,“若只以画功来看,凌姑娘与阿骞不分伯仲,但阿骞的画,意境更为高远。”
韦海亭说了这么一番话之后,其余纷纷表示赞同,称顾骞的画在意境上更胜一筹。就算罗霖和凌钰帮凌玉柔说了几句话,也很快被称赞顾骞的声音淹没了。
见此情景,凌雪珺心中不禁冷冷一笑。这群人真是踩低迎高啊。凌玉柔只是个小小的县丞之女,那比得上权势滔天的顾大将军啊,而且人家还是齐王的小舅子,姐姐、姐夫都还在跟前呢。
凌雪珺转过头去,看了看凌玉柔,只见她苍白的面上,虽然还带着微笑,但看得出来已经很勉强了。她想到前世凌玉柔初入京城时,就是被陆云珊几人讽刺是从乡下来的,不懂规矩之人,她便心生怯意,后来甚至不愿意出门见客。如今,凌玉柔最引以为傲的画艺又被人这么踩一下,她不知道凌玉柔心中是否承受得住,会不会像前世那般一蹶不振?
想到这里,凌雪珺站起身来,向前走了一步,大声说道:“王爷,小女子倒觉得我二姐的画更胜一筹!”
凌雪珺此话一出,屋中陡然安静下来。众人皆抬起头来,望着她。特别是顾骞,看着凌雪珺的时候,眼中满是惊讶之色。
凌玉柔见状,心里一慌,赶紧用手拉了拉凌雪珺的衣袖,想要将她拉回来。
李晃望着凌雪珺,笑道:“哦,那三姑娘说说看,二姑娘胜在何处?”
凌玉柔一听,赶紧捏了一下凌雪珺的手,示意她不要再说,连凌钰也对她偷偷摇了摇头。
凌雪珺轻轻甩开凌玉柔的手,也没理凌钰,便对着李晃说道:“回王爷,今日不是赏徐熙大师的雪竹图吗?这后面的作画助兴,自然也要像徐大师这般才行。而在这两幅画中,我二姐与徐熙大师一般,用了勾皴与晕染,粗笔与细笔,浓墨与淡墨,墨染与留白等各种技法,不仅笔法细腻,而且布局精妙,秀石与翠竹合理安排在画面中,既没有显得太挤,也没有太空。”
李晃点了点头,说道:“三姑娘说的很有道理。”话锋一转,他又问道,“那你觉得六郎的画比起二姑娘来差在哪里?”
李晃问出这话时,凌雪珺感觉全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自己身上,似乎都想看看她怎么来回答。
凌雪珺知道这么一来,自己必然将顾家的亲戚都得罪了,甚至连顾蓁这个未来的皇后都可能会对自己留下心结,可事已至此,她已没有回头路了。于是,她顿了顿,说道:“六公子的画,不仅在技巧上略逊于我二姐,且笔法较粗糙,落墨随意,竹与梅均挤在画面右侧,而左边留白太多,在构图上显得不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