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远侯胆子不小。”邛火酉见薛严如此姿态,竟然生出了几分相争之心。他发出豪迈的笑出声,眼神中满是狂傲之色,“莫非侯爷觉得樊城已尽在你的掌控之中?”
接着右手抬起,不远处的弓箭手瞬间全部对着薛严。霎时间,被这种凝聚成一团的杀气一冲,连空气似乎都在这一刻凝滞。
薛严见此情形依旧面不改色,甚至连唇边的笑意未曾淡去半分,眼神中溢出些许张狂,“本侯虽不敢夸口,可事实却是如此。”他的姿态如此的惬意,语带挑衅,似乎丝毫没有将那些下一刻就会射穿他身躯的羽箭放在眼里。
“就算你带兵包围了樊城,可本王还有五万大军镇守城内,胜负还未可知。”烈王被他这种样子弄得也是内心狐疑骤起,但是语气中却是没有丝毫的示弱,这一次只不过是他棋差一招,料错了薛严用兵的脾性。
依照他和帐下的谋士,从以往薛严的用兵习性中观察和了解,没有人会想到他竟然会重施故技,当真翻越天门。
虽然手下也有将领觉得薛严年纪轻轻,这最后一战大概会求胜心切,而略显慌乱。但是邛火酉却从未如此想过,薛严是何等人物,他会慌乱?听着便像是一个笑话。但他以为薛严的脾性,最后一战定会想些奇特而毒辣的攻城之法。比如从郾城边上的荔河上游投毒,那么身处下游的他便只能弃城而走或者让整座城池瞬间化为死城,以至于这段时间对于食物可谓慎之又慎。可是谁又能料想到,薛严竟然以这样的一种方式。
罢了,失策便是失策。既然如此,那便将此人留下让其臣服或者毁灭,也是除去他们戎国的心腹大患。思及至此,烈王的眉毛一挑,“如今侯爷孤身来此,若不以为这是凤城侯府的花园,可以让你来去自如。”语气中已经有杀意在酝酿。
“这樊城乃是戎国的门户,本侯自然不敢掉以轻心。”薛严背着手,挂着邪笑。瞬间从四周的屋顶上窜出几道黑衣身影,手持弓.弩直直的对着邛火酉。他上前两步,看着被弓箭对准的烈王和紧张戎国将领,带着一脸的好奇和玩味。“只是不知本侯与王爷,谁会先行血祭这樊城,为此战添上一笔浓墨。”
……
而几乎同一时间在凤城霍王府中,霍灏轩此时正独自执白字破着残棋,杏色的外袍子襟摆与袖口上均绣着银色的纹路,而棋盘旁香炉中飘散出阵阵奇香,盘着发髻的少妇端着淡茶走过来放在桌案上,轻微的声响让他略带清冷的眸间溢出些许柔情与满足。
“棋局可破了?”阮绮罗挽了挽披帛,饶有深意的笑道。
霍灏轩略微犹豫后执下一子,棋盘上的残棋顿时明朗,坦然道:“自然。”
“你不担心?”阮绮罗眉目含笑,虽坐在棋盘对面,目光却瞥向霍灏轩右手旁的短小薄纸。
霍灏轩眉目微挑,勾了勾她耳畔的青丝,无奈的笑道:“总要对你夫君有些信心才对。”
“有信心和担心有两回事。”阮绮罗脸颊不禁泛红,嗔笑道。这霍灏轩的脑子比猴子还精明,对任何事都洞若观火,又怎能对他没有信心,不过任何事都是瞬息万变,稍有差池便会出大乱子,心里自然有些忐忑。
霍灏轩目光微凝,拉起帘子盖上残棋,端着茶杯轻啄。“我答应菡嫣的,自会做到。”
霍灏轩口中说得云淡风轻,可此时樊城之中,却情势紧张,一触即发,除却两位战圈中心之人,其他人的心脏都仿佛瞬间被揪起来,有些甚至连呼吸似乎都禁止了。双方都不敢轻举妄动,深怕王爷或者侯爷的性命,会出现危险。
正在此时,樊城的城门忽然大开,数以千计的乾军举着刀、剑、盾、矛蜂拥而入,在樊城的大街上与彪悍的戎军对持起来。
邛火酉不禁浓眉紧蹙,樊城的守备怎会打开城门放乾军进来,究竟是怎么回事?刚想大吼守备何在之时。从乾军中间出现几匹黑色骏马,骏马上纹着戎国皇室的特有标记。身着狼皮的少年骑在黑色的马背上,面无表情的手捧黄帛,凝视着邛火酉说道:“君上有旨,命烈王迅速撤出樊城,返回戎国。”
“不可能。”邛火酉眸若冰霜,厉声说道。“君上不可能发出这样的圣旨。”将樊城拱手让给乾军,那自己和将士多月的激战岂非变得毫无意义,可是这马上的少年不可能假传圣旨,因为他是……
“君上旨意,不可有违。”狼皮少年清秀的面容上,丝毫不因为烈王的愤怒而发生变化,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王爷还请速速退兵吧。”
邛火酉咬牙凝视着一旁勾起邪笑的薛严,久久不发一语。不禁心中暗恨:他究竟是如何做到?!
“王爷莫非想抗旨?”见他犹豫,少年目光微冷。
邛火酉立即拱手抱拳,“臣不敢!”只是他的脸上带着浓浓的不甘心,眸光深沉的往马车的方向看去,黑衣暗卫的长剑倾斜冒出寒光。便知道今日是不可能将马车里的人带走了,遂将眸光对着薛严,“总有一日,会与你战场再会,届时本王绝不会放过你。”
“既然王爷邀战,若是不应,岂非不敬。”薛严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容,说道:“在下定扫榻恭候。”
邛火酉冷哼一声,翻身上马带领手下将士,跟着少年往城门方向走去。
霍菡嫣听着马蹄声远去,一直揪着的心才松下来,想要掀开帘子却猛然怔然。心中微微有些酸涩,如今终于明白,何为近君情怯。
薛少宸方才的每一句话,都似乎落在她的心坎上,让她的灵魂都在跟着震动。随着戎*队的离去,她的手却渐渐的捏起来,方才紧张是因为两军对持,如今则是因为他。
而薛严则是目光如炬的盯着马车,此时在他的眼中似乎已经容不下任何事,任何人。方才他与邛火酉对持之事,虽然表面镇定,其实心里早已激荡不堪。因为他清楚的明白,此时马车中的人不是别人,而是她。
当对方的弓箭直直的对着他时,他其实并非不紧张,并非如同外人看到的那般面不改色,只有他知道,在那一刻他竟然手掌发颤,竟然会怕死,怕死去便永远也没有办法再看见她,想到此处微颤的手掌无自觉的紧紧握拳,关节发出嘎嘎的响声。
“传本侯令,命厉将军携三千精锐,迅速接管樊城驻地。严令士兵不得伤害城中百姓,违令者,斩!乾国其余将士驻扎城外,一律不得入城!”薛严厉声说道。
“是!”响声震天。而城中暗自窥探的百姓也不禁发出喜悦之声,虽然他们早有听说,乾国的宁远侯不伤百姓,可是总是担忧。
其实在普通百姓心中,樊城自数十年前被戎国占领,互有通婚,如今城中戎乾夹杂,他们并不在于这座城池究竟是属于乾国,或者属于戎国,这些对他们而言根本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谁能令他们过上好日子。如今宁远侯这么说,他们自然兴奋,起码不必再担心会有生命危险。
待一切安排妥当,薛严才迈步上了马车,伸出手想掀起门帘,却在真正触碰上的时候,颤抖的缩手。目光中隐现出一丝忐忑,她如今愿意见自己吗?可是所有的疑虑终究抵不过思念之情,挥开帘子眼神略显急切,映入眼帘的便是无数次在梦中徘徊的身影,如今正泪眼婆娑的盯着他,眼神尽是缠绵的情意。
而他喉咙也顿时哽咽,眼眸中暗潮汹涌。
他想问:如今边城的九座城池已尽在薛家军的掌控之中,他做到了。那当年她的承诺是否依然有效?
他还想问:为何会愿意和亲?为何不愿意等他?
可是最终也只是薄唇蠕动,却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
两人对视似乎过了千年万年,也似乎只是眨眼一瞬。他便健臂一揽,顷刻间在所有人诧异的眼神中,将眼前朝思暮想的身影紧紧搂在怀里,感受她的温度和柔软。此时他发现自己现在竟然什么都不想问,什么也不想说。只是闷声重重的唤了一声:“菡嫣。”
霍菡嫣紧紧贴在他的身上,难以自抑的抬起手臂抱着他的腰际,想开口唤他一声,却发现嗓子因为哭泣的缘故,已经干哑发不出声音。当她清晰的感觉到他如今僵硬的身子因为搂着她而微微发颤,顿时心疼不已。
“菡嫣……菡嫣……”薛严将头深深埋在她的脖颈处,仿佛要将千百日的思念全部吐尽。
过了好一阵,霍菡嫣才轻启双唇,声音略带沙哑。“少宸。”此时她不禁感激那位烈王,若她不是被他劫来樊城,又怎么可能如此快的见到夫君。夫君……
☆、第43章
素言情不自禁的捂着唇,凝视着这一幕,眼圈也有些发红。除却银面暗卫们看不出表情,乾军的副将们无不是瞠目结舌,几乎每个人脑海中都萦绕着震惊和疑问,马车中的女子究竟是何人?居然能让宁远侯如此失态。
而薛严则是轻轻在怀中人的耳畔再次开口,眸光略显贪婪和抑制过后的些许狂乱。“我终于可以把你抱在怀里!”
当年她的所有要求,他都已经尽数做到,那么如今她便是他的了。她是守信之人,定然也不会对他失信的,是吧?
……
“启禀侯爷,郡主身子并无大碍,不过是近日服用了些许软筋散的缘故。”白须的老大夫仔细的把着脉,对着站在床畔皱眉担忧的薛严回道。“并且郡主这几日定然也未曾食用过膳食,才会看起来如此虚弱。”
方才一身黑衣的人将他从药庐中抓来,他还以为是什么人得了重病。当他看到一身黑气的宁远侯,顿时诧异的不知如何是好,莫非是宁远侯得了重病?!可是从面相上看侯爷身子康健,并无患病迹象。直到宁远侯几乎将他拧到内屋,才看见床榻上绝美的姑娘。
霍菡嫣靠在软垫上,娥眉微皱,坦然的点头。随即询问道:“大夫可有解除软筋散的法子?”这全身乏力的感觉着实是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