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就只剩下她一个了,而她也已经双眼尽残,容貌尽毁……还有什么资本去跟贺莲房争呢?贺绿意眼眶酸涩的厉害,可黑漆漆的眼洞里什么都没有——她已经没法流出眼泪了。
此刻的她,不过是个没用的废人。
她亲手害死了红妆呀……那是她在世上最亲的人,是和她一起,在娘亲肚子里孕育出来的双胞胎姐姐!贺绿意抓着栏杆,呜呜哭了起来。
怎么就这么蠢呢?每一步都按照贺莲房给她准备的路子走,甚至不需要贺莲房的推动,自己就走得很顺畅了!贺绿意干嚎着,想哭,却又没有眼泪,失去眼珠的眼眶疼得要命。可即使这样,也不及她心底的痛苦。虽然红妆抢了她的东西,可现在一想,说不定那都是贺莲房设计的,红妆本来也是不想的!
这一次,她是真的完了。
贺绿意想。
离开燕凉府的大牢后,贺莲房便回了大学士府。如今徐氏瘫了,大学士府没个主事的,贺茉回便住了回来,连带着贺励跟贺兰潜都回来了,总不能叫人戳着他们的脊梁骨,说他们不孝吧?
好在府里还有贺安把持,贺茉回回来后没用多久便一一上手。对于徐氏,她却没什么心思去探望。可以说,徐氏对她们姐妹俩不够真心,她们对徐氏也没什么感情,正好互看两相厌,只可惜徐氏没能笑到最后。
现如今,徐氏只能躺在床上,连面部表情都不能随心所欲,更别提是说话了。基本上,如果不是那两颗眼珠子间或偶尔转动一轮,怕是所有人都要以为床上躺着的是个死物了。不管下人们怎么对她,她都表达不出好坏,除了眼神,她什么都不能表达。可又有谁会去注意她的眼神呢?徐氏是连哼声都哼不出来了,她接下里的余生,都必须在床上度过了。
这对她而言,是件多么仁慈的事情呀!
贺莲房坐在徐氏床前,温柔的手拂过徐氏略微有些凌乱的头发,见徐氏瞪着一双眼看着自己,似乎有话要说的样子,她叹了口气道:“祖母,什么都莫要说了,你想说什么,孙女都是明白的。时至今日,都是您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呀。”
徐氏面部僵硬,做不出任何表情,所以也不知她是悲是喜,是怨是怒。贺莲房笑意加深:“不过祖母你放心,孙女不会让您这么简单就死掉的。您不是特别不喜欢我娘么?所以连带着,也不喜欢我跟回儿。我跟您保证,日后跟回儿会过得很好,然后三五不时到您身边看一看您,以表孝心。”
她不愿再去看徐氏的脸,这时候,外头守候的天璇声音洪亮地道:“老爷!”
贺莲房的表情仍然是淡淡的,徐氏听到贺励来了,浑浊昏黄的眼底闪过一抹光彩。
贺励绕过屏风走进来,第一件事是对贺莲房招手,示意她过去:“你祖母身体不好,你才刚嫁人,离她远些,小心过上什么病气。”
贺莲房微微一笑:“怎么会呢?爹爹多虑了。”
“小心为妙。”贺励将贺莲房摁在桌前坐着,走过去看了看徐氏,神情冷淡,似乎除了必要的孝顺赡养之外,他对徐氏已经没了任何感情。贺励不是傻子,他能做到一品大员,成为皇帝的心腹,足以见得这是个怎样理智聪明的人。徐氏是他的生母,虽然做过不少错事,可她都是生他养他的母亲。子不言母过,他不能对徐氏出手。但相对的,他也不会阻止有人对徐氏出手。可以说,何柳柳之所以能对徐氏下手成功,其中包括了贺励的默许。不能再让母亲这样下去了,否则迟早会毁了他心爱的三个孩子。
“母亲好好养病吧。”贺励只对徐氏说了这几个字,随后便带着贺莲房出去了,留下徐氏一个人躺在床上,瞪着帐顶,咬牙切齿,心底恨毒了,却也只能一辈子瘫在那儿。
父女俩在府中闲逛,期间贺励什么也没问,贺莲房也什么都没说,但很多事情,彼此都是心照不宣。
三天很快就过去了,在贺绿意被判处腰斩的那一日清早,贺莲房派人去了那家小院子,将上官氏给接了出来。玉衡还给上官氏乔装打扮了一番,保证不会有人认出来。经过他鬼斧神工的手,上官氏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受伤严重失去双腿,残疾地只能坐在板车上的落魄老妇人。为了让其保持安静,玉衡还顺手给塞了一颗软骨丸,所以上官氏只能安安静静地坐在板车上,除了眼珠子,哪里都动弹不得。
她不知道为何自己会被带到法场这里来,难道是贺莲房死了不成?!
当然,这个想法只是她的奢望,因为她知道那冲进院子里将她捉走的,都是贺莲房的人。就像是此刻,那个拉着板车的,看似粗犷的虬髯大汉,其实是个身手一流的高手,也是贺莲房放在她身边看守她的人。
若是想逃走……也就只有今天这个机会了。虽然这个机会渺茫的要命,但上官氏还是想要试一试,总比糊里糊涂地死了强!现在她这样忍辱负重的活着,跟死了又有什么分别?
可她浑身无力,就是能甩掉这些人,也跑不了多远啊!
正冥想间,远方传来一阵叫骂声,似乎是囚车来了,从上官氏的这个角度看不大清楚,只看到囚车里一个身穿白色囚服的女人,双手被铐在栏杆上,头发乱糟糟的,一副疯婆子相。周遭的百姓一边大声咒骂着“贱人”、“毒妇”、“死有余辜”……一边将手里的烂菜叶臭鸡蛋朝女死囚扔过去,那女人只一动不动,似是死了一般。
上官氏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那女死囚她认识一样。可离得实在是太远了,女人的脸又被挡住,再加上烂菜叶臭鸡蛋什么的 ,根本看不清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