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之卿稳稳的接住被子,那上面似乎还有他那熟悉而又清新的味道,自从那天晚上以后,苏青鸾就赖在他床上不走了,只要温之卿露出一点赶人的意思,他就各种撒娇撒泼的,硬是赖着不肯走。他原本就是个会让人不自觉放下心防的人,撒娇卖萌的功夫又是一流的,这一去二来,温之卿哪里招架得住?也就只好随他去了。
温之卿抱着被子,扭过头去看正在搭着竹竿的苏青鸾,不知怎么就觉得眼睛有些挪不开了。他在这里的这段日子,这个家才算是有些热闹的气息了。虽然温之卿还是和以前一样不怎么爱说话,可是比起以前已经好了太多了。苏青鸾嘴巴又甜,时常逗得温伯哈哈大笑的。温伯现在算是他唯一亲近的人了,性格使然,他并不能像苏青鸾一样让温伯开怀大笑,可这并不代表他不希望温伯能够开开心心的。这样想着,他其实是很感激苏青鸾的。
苏青鸾今日只穿着一件石榴红的长衫,如火如荼一般。愈是这样鲜艳的颜色愈是挑人,反正温之卿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尝试过这样鲜艳无匹的颜色。这身衣衫穿在他身上反倒是像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一般,说不出的熨帖妥当。更加衬得一张小脸莹白如玉,一双大眼睛灵动婉转。他身形修长,站在那里竟有了一种“颓唐如玉山之将崩,犹如蒹葭倚玉树”之感。看着他,温之卿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一个词来:妧媚。
苏青鸾把竹竿搭在一旁早已搭好的三脚架上,然后走过来抱起被子,见温之卿正在发呆,不由得笑道:“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温之卿被这一声笑给打断了沉思,颇有些狼狈的转过脸去,口气颇有些不自然:“没什么。”
怎么自己就看着他发呆了呢。温之卿有些懊恼,再看书的时候便觉那书上的字一个个的都在自己眼前乱晃,却是怎么也静不下心来看了。
就这么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在冬日暖暖的阳光的照耀下,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上下眼皮不住的想打架,竟是想睡得很了。
苏青鸾把被子晾好,再把两人昨日换下的衣服洗好晾着。等他把这一切都忙完之后,回过头一看,只见温之卿已经躺在藤椅上睡着了。他一只手拿着书,放在胸口,一只手却无意识的垂下来,几乎就要碰到了地面。他的头发因为微风的吹拂略微有些散乱,但却给人一种凌乱的美感。不同于清醒时的那般冷淡,睡着了的温之卿,就像孩童一般纯稚无辜。
苏青鸾不禁好笑,别看这人平日里一张木头脸,可他知道,他就是典型的面冷心热。刀子嘴豆腐心,心软得很,只要他朝着他撒娇,他就会不知所措了。再再接再厉一些,他也就妥协了。其实他这性子,还真是对不住他那张面瘫脸呢。
苏青鸾走回房,拿了一件毛绒绒的披风,轻手轻脚的走过去,把他下垂着的那只手轻轻的放在藤椅上,怕他冻着,又用披风在下面垫了一层。轻轻的把披风披在他的身上,伸出手去,拂开那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头发,露出他光洁的额头来。
苏青鸾蹲在藤椅旁,眼睛里是自己都无法忽略的深情,他定定的瞅了温之卿半响,伸出手去,想要触摸这个自己爱到骨子里的人,可却怕把他惊扰醒,只得隔着半指的距离轻轻描摹。
阿卿,总有一天,我会让我们之间的这点距离,不复存在。
简玉珩站在门外,静静的矗立了半响,抬起的手拿起又放下,最终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似是不忍打扰这安静美好的画卷。院中的红衣少年有着他见过的最美好的容颜,可是他眼中的深情却全部给了另一个沉睡中的少年。这一静一动之中,到底蕴藏了多少让人心悸的眷恋?心悸到他不忍心去打扰,心悸到,他想起来,就觉得心脏抽疼。
作者有话要说:
☆、苏青鸾(7)
苏青鸾这样蹲着看了温之卿多久,简玉珩就在门外站了多久。不知道为什么,这副场景在他看起来明明是那么的刺眼,可却又会觉得无比的温馨,温馨到他不忍心去打扰。也温馨到,他会忍不住去嫉妒。
是什么时候对苏青鸾起了那份心思已经记不清了,印象最深的,是那日大雪中他清丽的笑颜。
因自家妹妹对温之卿有意,那日便死缠烂打着让自己给温之卿送礼物,是她亲手绣的荷包。淡绿色的荷包上绣着两朵盛开在一起的并蒂莲,说不尽道不完的款款心意。只因以前花灯会之时无意中见了温之卿一眼,自家那个一向顽皮娇憨的妹妹竟就这么动了芳心,以前大大咧咧的性格开始收敛,学会了安安静静的在房间里一针一线的刺绣,天知道她以前有多讨厌这些针线活。纤纤细指上满是被针扎出来的小孔,看得他这个做哥哥的心疼不已。她倒不在意,只恐来不及赶在温之卿生辰之日缝制出来。
最后到底赶在温之卿生辰那日缝制好了,那日下着大雪,她兴致冲冲的敲开了他房间的门,甚至来不及在外面加一件披风,鹅毛大雪落在她的鬓角耳边,一张小脸因着寒意已经有些发红,却不知是娇羞还是什么。
她央求他,无论如何也要在今日把荷包送到温之卿手上。
哥哥,她软软的唤他,伸出手去拉他的衣袖,就像小时候无数次向他撒娇的时候一样,满含期待,声音绵软,让人不忍心拒绝。
他叹了口气,真是拿她没有办法。宠溺的捏捏她的鼻子,从屋子里拿了一件披风就出门了。原本想着,自家离温府并不愿,不带伞也不碍事。可谁知这雪竟是越下越大,鹅毛大雪洋洋洒洒的飘落下来,很快,天地间便只剩白茫茫的一片,眼前就好像有一张雪白色的帘子似的,挡在人的面前,看路都觉得有些困难。
花了比平时多了几乎一半的时间才到温府,轻轻的扣了几下门,开门的竟是一个从未见过的少年。简玉珩愣了一瞬,心道难道走错了吗?以前怎么从来没见过他?“呃……请问你是?”
那少年见他愣住了,展颜笑道:“你是来找阿卿的吗?快请进,阿卿正在里面看书呢。”说着打开了大门,迎他进去。
还不等他发问,那少年已自顾自的说了起来:“你是不是心里想问我是谁呢?额,该怎么跟你说呢。你和阿卿是好朋友是吧,我么,姑且算是他的……他的……哎呀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反正和你们差不多吧,不过我现在住在这里,你可以叫我青鸾,对了,该怎么称呼呢?”
简玉珩愣了一瞬,面色有些讪讪,被人猜中心事神马的。他们读书人拐弯抹角惯了,还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直接的人。问出的话也直接,偏偏面上还一副理所应当的神情,丝毫不觉得自己这样做有什么不合适之处,反倒弄得简玉珩有些不好意思了。
“鄙姓简,简玉珩。你可以叫我玉珩。”简玉珩颇有些不自在,只得一板一眼的这样回答了他。
苏青鸾笑得眉眼弯弯,声音清脆得就像是春日里那刚刚抽条儿的绿叶一般:“简玉珩啊,玉珩,你名字真好听。”
他一边说着,嘴角微微向上撇出一个上翘的弧度,上嘴唇轻挑出一个生动鲜亮的弧线,下嘴唇却有些粉嘟嘟的,唇色又是粉嫩嫩的樱色,一丝儿纹路都没有的水润光泽。简玉珩不知为什么,心神登时就像春日里那一池清水里的柳叶儿,只摇曳晃荡得不能自主了。
“呃,多谢夸奖!”
苏青鸾一边笑着,一边絮絮叨叨的和他说着话,没有丝毫陌生与不自在,仿佛他们是认识了多年的好友,这一次相见不过是分别不久之后的重逢。他穿着一身有些不大合身的黑色丝袍,着实宽大了些,修边卷起两道,露出的手腕冰肌玉骨,被黑色的丝袍这么一衬,更是触目惊心的晶莹雪白。
其实那天苏青鸾是因为去厨房帮温伯洗菜,结果一不小心就把衣服给打湿了。温伯原本准备去给他拿一身干净的衣衫过来,哪知苏青鸾却忙说不用,独自一个人悄悄的去拿了温之卿的衣裳换上。温之卿身形较他要高大些,因此穿起来就有些不合身。但他却兴奋得很,就跟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子似的,说不出的滑稽搞笑。
正在系腰带呢就听见外面有人敲门,苏青鸾赶紧打开门,就这样遇见了满身风雪的简玉珩。
在那一刻,简玉珩突然就明白了自家妹妹是何种心情了。
院中藤椅上的少年还在沉睡,苏青鸾蹲在他身旁,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他,那眼神就像是要把他镌刻在心底一般。半响,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不自觉的勾起唇笑了笑,再次把温之卿被风吹乱的头发拢了拢,缓缓的凑过身去,在他唇角印下一个轻柔绵软的吻。
不期然的一抬眼,就看到了门外的简玉珩。
简玉珩早已目瞪口呆,他一直都在骗自己,毕竟没有发生什么实质性的事情来证明温之卿和苏青鸾的关系,可这一吻,却把他的幻想记得粉碎,让他再也无法继续自欺欺人下去。苏青鸾的唇边还带着笑,丝毫没有被人撞见的窘迫。只是在看到他惊讶的表情后,骨节分明的手指放在唇边,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低下头去再看了熟睡中的温之卿一眼,轻手轻脚的走向了门边,笑得一派光风霁月:“玉珩你来啦,快进来坐,小声些,阿卿睡着了。”
简玉珩是再聪明不过的人,见到他和温之卿的情况也只是惊讶了一瞬,现在已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淡然的随苏青鸾进了屋。
见他不问,苏青鸾也懒得跟他解释,权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依旧如往日般和他谈笑。
***
除夕之夜,按照惯例是要守岁的。温伯的身体早已比不得从前,温之卿不忍让他和自己一起熬夜,劝温伯早日去休息。苏青鸾也在一旁帮着说话:“是啊温伯,守岁我和阿卿来就好了,你就好好休息去吧!你放心,我和阿卿会把你的那份也守完的!”
他这话说得既天真孩子气又丝毫不显矫情,温伯听了乐得直笑:“这孩子!哪有这样的说法的!也好,我这把老骨头经不起折腾啦,你们好好守岁吧,我就先下去休息啦。”
温伯走之后,苏青鸾不知道从哪里抱出一个酒坛子出来,笑得贼兮兮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出去打家劫舍给抢来的呢。温之卿很好奇,问道:“你这是从哪拿出来的?”
苏青鸾眨眨眼:“秘密。你小声些,温伯才刚走呢,我可是等他走了以后才敢拿出来的!”
温之卿不由得好笑,他不是一向都天不怕地不怕的么,怎么竟会怕温伯?“怎么,你还怕温伯啊?”
苏青鸾撇撇嘴,眉飞色舞的神气道:“我才不是怕温伯!我只是怕他念叨,他不是不喜欢你喝酒么,可是你还是有点想喝的对不对?”
是你自己想喝吧,何苦再拉上我?温之卿看着眼前冒星星眼的苏青鸾好笑,却也不戳破他:“嗯,我是有点想喝。”
苏青鸾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变戏法似的拿出两个酒杯来,一边斟酒一边得意道:“这可是我学了好久才学会的桂花酿。喏,就是院子里那两棵桂花树,我偷偷的琢磨了好久呢。来,尝尝味道怎么样?”
温之卿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心道这酒能喝么?还不等他端起杯子,苏青鸾已一口饮尽,辣的只吸气,眼泪都出来了:“啊啊啊啊啊,怎么会这么呛人!不是应该是甜甜的香香的么?哼,那死老头子竟然骗我!啊啊啊啊受不了了,好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