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李廷恩稳稳的声音,赵安心底叹息一声,没有犹豫的应下,目送李廷恩进了宫门。
听到赵安回来有事后,朱瑞成与屈从云利落的下了床,往脸上泼了两把冷水,就一起出来见赵安。
“张家……”朱瑞成知道赵安指的是什么,当即道:“一切都已打理妥当,只是,只是……”
赵安见朱瑞成一脸拿不准的样子,会意道:“朱公子是担心宋姨娘?”
朱瑞成没有说话,屈从云在边上道:“姑母已到了张家,若在此时动手,宋姨娘有了闪失,姑母就在跟前,只怕一眼就能看出来。”
说到底,宋素兰死不死不要紧,要紧的是李桃儿这个大姑姑。宋素兰与自己这些人连面都没见过,还先做了外室,又做了一个小官家的妾。其实宋素兰悄无声息的死了才最好,偏偏李桃儿已经到了。
赵安面无表情的道:“正是大姑太太已到张家,此时才是最好的时机。”
听到这话,朱瑞成心中一动,“赵叔的意思,宫里有人在张家外头盯着?”
赵安笑着望了一眼朱瑞成,“朱公子果然厉害。”
朱瑞成干笑两声,拉着脸上露出恍然之色的屈从云到了边上,低声道:“就照廷恩的法子办罢。说来说去,宋姨娘活到今日,全仗廷恩的脸面。咱们打点的也算妥当,若出了差错,只能怪她没有这个福气,你我二人清明集尘为她上两柱香就是了。”
“我不是担心这个。”屈从云照样不在乎宋素兰的死活,他瞅了瞅站在一边的赵安,淡淡道:“一个妾室,丢尽咱们的颜面,廷恩心软,容她活到如今,帮她进了张家的门。主优容,奴以命相报。我是担心大姑母那头,大姑母匆忙进京,身体本就不顺当,此时若宋姨娘有闪失,只怕大姑母撑不住。张家的事廷恩是交给你我二人的,大姑母出了差错,即便廷恩不怨怪,你我也不好再为廷恩分忧了。再有……”屈从云就古怪的笑了笑,看着朱瑞成,“你我二人的妻室,与大姑母可颇有来往。”
朱瑞成被噎了一口,闷了一会儿道:“事有不顺,便授意下头的人,先保大人罢。”
屈从云咦了一声,“这倒是个好主意。”
只要能保住宋素兰,让李桃儿这个大姑姑不至有差池毁掉自己如今费尽心思冒着风险才在李廷恩面前换来的地位,宋素兰能不能生儿子在张家站稳脚跟,可就与自己无关了。
两人商量完,当着赵安的面喊来了各自心腹的家下人,让他们去办事。
赵安见两人举止井然,做事干脆,颇有点特意在他面前显示本事的意思,不绝有些好笑。
这就是权势的威风。
明明是少爷的亲姐夫,偏偏要在自己这个护卫下人面前把本事摆出来,为的是什么,是为了让自己在少爷面前说两句话,他们想做更多的事,哪怕担着更多的风险,可同时也有更多的利益。
果如少爷所言,一切皆为利。
一个多时辰后,赵安看着外面的天色,对同样守在一个屋子里的朱瑞成与屈从云道:“是时候了。”
朱瑞成与屈从云对视一眼,喊来一个腿脚麻利的小厮,让他们去传了话。
赵安同时起身,将放在一边的腰刀挂在身上,对朱瑞成与屈从云抱了抱拳,“家中的事情,就有劳两位公子。”
两人还了礼,郑重的叮嘱赵安,“廷恩的安危,便有劳赵叔。”
赵安没有多言,转身带着早就安排好的下属分成四次变装出了城门,在京城外一个叫十里亭的地方等了约莫一个时辰,就看到办成猎户的李廷恩带着虎卫十来人出现在了面前。
“少爷。”众人见到李廷恩,齐齐大礼一喝。
李廷恩脱下猎户的衣物,撕掉面上的胡须,丢掉手中的弓箭,令人将衣物烧毁掩埋后,骑上事前藏好的马,看了看周围环绕的五十名高手护卫,朝着城门方向望了一眼,勒马看着前头一眼望不见边际的道路,沉声喝道:“出发。”
话音未落,他身下的黑马当先一跃,顿时马蹄如雷,在这个尚算清晨的时候卷起滚滚尘烟。
此时的张家,却陷入了一片混乱里。
还有两个来月才临盆的宋姨娘和亲娘在院子里晃了一圈,却突然脚下一滑,摔到地上动了胎气,这便要生产了。
方氏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躺在床上。
宋素兰肚子大了,院子里又住了个李桃儿,自然张和德不能再在宋素兰的院子里留宿。这几日,张和德都是歇在方氏的屋子里,自从张和德把宋素兰接回来后,就不再顾及方氏的脸色,已经许久没有与方氏同房。谁想李桃儿过来,居然改变了这种状况。
方氏心里欢喜,待张和德不免小意温柔了些许,原先觉得一个姨娘生产还把娘家人接来的怒气也削弱了不少。她才服侍过张和德上早朝,躺在床上睡回笼觉的事情听说这个消息,不免怒气腾腾。
“真是天生就会折腾人,早不生晚不生,偏挑在这时候。”方氏一面埋怨了几句一面让丫鬟婆子梳洗,嘴上还问着贴身的丫鬟,“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儿没有,无缘无故的,在院里头就跌了一跤,传出去,还当是我这个做主母容不下人。”
大丫鬟小声道:“问过管事了,说是去送早饭的下人在今早没注意,食盒里头的油漏了些出来。”
方氏此时已穿戴妥当,正往外走,听到这话登时立起了眉头,“这群狗东西,我再三交代这些日子一定要小心那头。这可倒好,今早是谁送饭的,拉出去打四十板子!要宋姨娘肚子里的孩子有个差错,看我饶得了不!”
“今早是常婆子送的饭。”大丫鬟度着方氏的面色,小心翼翼的说了一句。
方氏听到是自己陪房过来还十分信任的常婆子,气的脸色青紫,怒道:“那也给我拖出去打,狠狠的打。”
看方氏说话都从牙缝里挤出来,脚下的步子又快了,大丫鬟暗地里捏了捏常婆子送上的五两银子,原先打算好的话都给咽了回去。
主仆一行人才到宋素兰的院门口,倒没听到宋素兰的叫声,正觉得奇怪,就看李桃儿从屋里匆匆出来,张家早就请好的两个接生婆子却呆在外头一脸急色的想要跟李桃儿说什么,被李桃儿身边的丫鬟别开了。
方氏赶紧迎上去,“李太太,您这是……您别急,宋姨娘这胎指定没事儿,家里的稳婆是早就打点好了的,还有李大人那头送来的医婆。”
李桃儿没有理会她的示好,兜头就问,“张太太,那送饭的下人在哪儿?”
看李桃儿不给好脸,颇有兴师问罪的意思,方氏脸上就僵住了,她干笑两声道:“您别见怪,下人不仔细,我已叫人压下去打板子了,敢保她下回不敢再犯错。”
李桃儿木着一张脸,淡淡道:“只怕素兰这孩子也没有再生孩子的时候了。”
又被顶了一回,方氏这次脸上是真的有些不好看了。
她对李桃儿客气,处处招呼一声李桃儿李太太,可不是因为李桃儿是宋素兰这个妾室的亲娘,也不是因为宋素兰眼看就能为张家传宗接代。说到底,她给的是李廷恩的脸面,谁叫从河南府回来的人说李桃儿原来不是什么李家的远亲,那是李廷恩嫡亲的唯一的姑姑了。
既然是亲姑姑,不仅是家里当家做主的老爷,就是娘家人,也吩咐李廷恩此时风头正盛,务必不能怠慢这个亲戚,自己当然就捧着。
可说到底,她闺女还在自己手底下做妾呢!
眼看方氏神色变幻,似乎要忍不住了,李桃儿忽然笑了,她道:“张家的事情自然是您做主。只是我估量素兰待会儿怕是生产不怎么顺当,就私下做主叫人去了一趟李家,还望您待会儿给李家来的人安排个喝茶的地方。”
方氏欲要发作出来的怒气就生生被李桃儿这么一番话给挡了回去,她勉强笑道:“这还有可说的,只是今日是大朝,只怕李大人要去上朝,过不来啊。”
面对方氏的试探,李桃儿轻轻的挡了回去,“您说笑了,素兰生产这种事情怎会让廷恩过来。我是想着让两个侄女婿过来,我有一个侄女婿,家中世代料理药材,颇懂些医理。另一个侄女婿手面广,与少府寺那边有交情,我是想着他们过来,一能给我做做主心骨,再来要真有个什么,他们也能帮帮手,您说是不是?”不等方氏接话,李桃儿又叹道:“说到底,这孩子虽是我的亲外孙,可终归是张家的血脉,将来是要养到您名下的,要是你觉得不成,我这就送信让他们不用过来了。”
方氏整张脸都僵住了,此时此刻,她就算明知李桃儿是意有所指,是借势欺人又如何,她决不能吐口说一个不字。否则张和德回来都能撕了他!她闷了一会儿,憋得脸红脖子粗还要一个劲儿的谢李桃儿想的周到,“您说的是,别人家可是求都求不来这种好事,您为了宋姨娘这般着想,孩子平安生下来,咱们都得谢您。”
李桃儿就微微的笑,接话道:“既如此,素兰那儿尚且撑得住,我这趟来是带了个会接生的嬷嬷的,这嬷嬷是永溪的人,接生过好几回,就让她与医婆先进去忙活着。省的各处手法不一样,反倒耽误了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