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即,她便清算了一下费用,报给了徐长林,看着他掏出了一卷钱,多点出了不少放在这里做花用。立时,这名护士不由就高看了他一眼,觉得这家的女婿特别厚道。
在收费处这么多年,她看多了为了钱撕破脸面、骨肉亲情都不认的事情,反而是像徐长林一般干脆爽利地交上钱才是少见,于是便对他的印象格外深刻。
等唐妈几日后,头上冒着汗珠,匆匆包着一手帕跟学校支用的工资赶过来时,才赫然发现欠缴的医药费竟然都被人补齐了,询问之下,顿时就心绪复杂,怎么也没有料想到徐长林竟然会为自己的一家人做到这个地步。
看到她莫名纠结的表情,收费处的护士立时就误解了,探声问道:“怎么,他不是你们家的女婿?”
唐妈急忙回道:“是,没错,这事孩子也没说,没想到自己来悄悄交上了。”
“哟,那可是难得啊,大姐!他不光是补了欠款,还预交了不少的钱呢,这样的好女婿可真是太少了!”护士不由感慨道,满脸歆羡地连连看了她好几眼。
一时间,倒是让唐妈乐得合不拢嘴。“嗯,这孩子就是这点好,朴实。”她对着护士谢过之后,才匆匆赶到病房,看到唐爸又沉默地躺在床上,同徐长林一句交流的话都没有的时候,立时就升起了一股子的不满。
她走过去,一边将网兜里的饭盒拿出来,一边对两人道:“你们怎么不说话呢,不寂寞吗?”
唐爸:“……”
他惊讶地看了她一眼,眉头一蹙,不知道她这是说的哪门子的胡话。
唐妈反倒是泰然自若,亲热地和徐长林拉起了家常,让唐爸更是百思不得其解。她对徐长林的态度一直不错,但怎么突然间态度就从温水升到了沸水,热络地像是一家人了一样?
却不知道,饭后唐妈拉着徐长林到了走廊尽头,对他谢了再谢,心怀感激道:“小徐,唐棠她爸的医药费让你破费不少,我以后一定会还给你的。”
徐长林淡然地笑道:“妈,您不用这么生分。我叫你一声妈,就不能看着我爸躺在病床上不管不顾,有能力帮衬一点本来就是应该的。”
听了这话,唐妈认不出慨然长叹了一声,道:“你是个好孩子。”
她拍了拍他的肩膀,看他的态度坚决,便没有再多说什么,心里的冰块却是早已经一点一点融化了。回忆起自唐棠将他带进家里来的点点滴滴,这个男人不是个擅长花言巧语的,但做出来的每一件事情却让人无比的安心。
他沉稳如初的个性,对唐爸无微不至的照顾,更是博得了唐妈的好感。
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但徐长林还不算是个儿子呢,就能对唐爸照顾的尽心尽力,一点苦和累都不提,这样的举动怎么能不让唐妈感动?
不说别的,就看着这一病房里的四床病号里面,唯有自己家的这一个女婿做到了这一点,也是让其他的人家羡慕得不行。
在这样的朝夕相处之间,唐妈早已经认同了他,愿意接受他成为自己的家人。
唐妈看着这个高大的男人昂身直立在自己的面前,不由笑道:“快回家好好歇歇,这几天太累了,晚上就别忙着过来。明天正好是周末,我也没课,所以今晚就在这陪着你爸。你快回去吧!”
听到此话,徐长林点头应了下来,赶上公共汽车,就回到了唐家小院。
只见平日里热闹喧嚣的小院,今日格外平静。徐长林心下微微不解,打开家门进去瞧了一圈,发现里面空无一人。走到唐钢的房间门口时,才发现这扇门竟然从外面被锁上了。
当下,他就推了推门板,发出了哗啦哗啦的响声,一下子惊醒了里面睡得正香的唐钢。“啊?!姐,你回来了?快开门,我我我要上厕所!”
他声音焦急地扑到了门口,隔着门板高声喊道。
徐长林静默了一瞬,回答道:“我不是你姐。”
猛然听到他的声音,唐钢睡懵的脑袋呆愣了一秒,又飞速地反应了过来。“姐夫,快给我开门呐!我姐——把我关在里面了!”
他简直就快哭了,活生生地跟坐牢一样!
徐长林拽了一下锁头,轻声道:“没有钥匙,我也帮不上忙。”
这一句话,就让唐钢霎时间心里泪流成河。“姐夫,求你找找不成吗?我姐肯定是藏在门框上面了!”
他说的信誓旦旦,徐长林伸高了手一摸,果不其然就摸到了一把钥匙,但是他又不动声色地给放了回去。“没找到,你姐去哪了?”
唐钢一脸郁卒,吐槽道:“她学校里有活动,什么写作比赛的,说是要今天颁奖,所以就到学校里去了。”他的心里苦涩极了,郁闷道:“你说她非得把我关起来干嘛?我知道错了,绝对不会再出门惹事了。”
但无论他怎么千保证万保证,在唐棠那里的信用已经彻底宣告破产,所以临出门前就将他锁在了屋里,让他收收心好好读书。
徐长林当然知道她的心意,因此也没有解开这道房门,反而回屋换了一身衣服,道:“我去学校里找找她,看看能不能早点将你姐带回来。”
“好好好,谢谢你了姐夫!”唐钢在门后,感激涕零地喊道,立时让徐长林忍俊不禁地扬起了嘴角。
等赶到学校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大半,校园里面的人反而多了起来。有脚步匆匆赶着去上晚自习的,也有凑热闹去围观中文系写作比赛结果的,徐长林稍一打听,就顺着人流找到了教室。
宽敞的教室里面已经坐下了不少人,从后门进去的时候就听到络绎不绝的接头交耳声,嗡嗡地响彻了整个方向。
徐长林在后排找了一处空位坐了下来,绝佳的视力却是一眼就看到了最前面几位年纪大的老师严肃交谈的神情。
陈主任坐在评委席的高首,拧着眉头怒道:“这个结果不合适!写文最重人品,不能只看文不看人,也要考虑写作者本身的品行和日常表现,在以文服人的同时更要做到以德服人。所以,作为教导主任,我建议各位中文系的老师再对这个优秀奖的结果好好斟酌一下。”
他说的措辞严肃,郑重其事,一时间就让所有在座老师的表情都凝重了起来。
唐棠的班主任不由开口为自己的学生维护道:“陈主任,唐棠的问题我们系里也了解过,她的年纪不小了,有正常的结婚意愿是情有可原的,何况前阵子也及时向系里打了报告,因此问题不大。”
听到这话,陈主任的脸立刻就拉耷了下来,一脸的冷色,“问题不大?这是谁做的决定,是不是你们院长?”
他的口气咄咄逼人,目光更是像锁定猎物一样紧紧地逼迫在了几人身上,立时就让中文系的几名老师噤声不敢答话,唯恐给自己人添了麻烦。
唯有唐棠的班主任硬顶着头皮说道:“不管沈院长的事情,这是我在调查之后的个人意见。”一句话,竟是将所有的后果给扛了下来。
“嗤!”陈主任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冷哼了一声,“你的个人意见?那可代表不了集体。更何况,你所谓的调查能有我这边掌握得更全面更充分吗?在我看来,你们录取这个学生根本就是错的!一开始的政治审查就没有做好,倒是现在出了问题,沈长庚同志不可避免地要承担极大的责任!”
拐了一道弯,陈主任竟是又将此事同沈院长扯上了关系,让几位中文系的老师们不由在心里连连叫苦。相互对看一眼,全然知道了他的来意所在。
根本就是借着唐棠这件事情的由头,向沈院长发难的!
沈院长作为中文系的一把手,文学造诣深厚,在当代的文坛之中颇有一席之地,同社会上的诸多人士更是保持了比较密切的关系,可谓是交友广阔。
而且,他作为战火年代一把锋锐的尖刀,数次提笔做武器向敌人发难,狠狠地打击了敌人的嚣张气焰,有力地激发了群众的革命热情,因此立场极为坚定,哪怕是在前些年的混乱局面中都得以保全,没有受到一丝一毫的波及。
等1978年高考恢复后,更是在第一时间就重新聘请为中文系的院长,回到学校执掌各项工作,在各方面极为有优势、得人心。
按理说,他应该和主管各项杂物的教导主任产生不了冲突,但偏偏为了空缺的副校长一职,陈主任将他列为了头号竞争对手,虎视眈眈地盯着他的各项错处,准备随时将他拉下马。
唐棠这件事情,正好给了他借机发难的借口,不抓住这个机会简直都算是对不起自己!所以,陈主任紧紧地咬住了这个问题不放,三番四次地提及起来,就是为了闹大事情,最后让沈长庚喟然谢罪,将副校长的职位牢牢地攥在自己的手中。
他的算盘不可谓打得不好,但没想到今日偏偏遇到了硬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