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担心?不担心才见鬼了。太子腹诽着,你跟皇后打擂台,拼上的却是我最看重的两个人,他们要是出了闪失,来日我便是登基,坐在龙椅上也不踏实。
皇上问道:“你是不是在怪我为虎作伥?”
太子一怔,不是为这个问题,为的是皇上的自称是我,而不是朕,随后才回道:“儿臣不敢有异议,只是觉得还有捷径。”
“话可不是这么说啊。”皇上指一指一旁的座椅,“坐下说话。”
太子称是落座。
皇上继续道:“你和一些臣子应该都在想,我为何不将皇后废掉,不将程曦打入天牢。我是可以这么做,但是,理由呢?只因为睿王那些放在明面上的罪名?是,我可以借着那些罪名废后甚至赏她一条白绫,但若是那样,你无从看到如今这些原本藏匿于暗中的死士。死士是什么?凭袭少锋的手段,活捉的死士都是抵死不肯招认——皇后废不废、死不死,与他们会不会现身伏击并无太大关系。你怎能确定,皇后失势之后他们不会现身?到那时,又当如何?如果所有的事情都只是杀掉除掉几个人那么简单,我早已丧命无数次。”
太子沉默。
“事情得从头说起。”皇上给太子梳理整件事的经过,“因为睿王的事,我才恨毒了皇后,我想要她眼睁睁看着自己这些年的野心是一个笑话,更想将她手里的党羽逼得现身从而除掉,还朝堂、天下一个安稳的局面。而中间也曾犹豫,担心四方动荡,陷入内忧外患的局面,所以,与其说是给了皇后一段筹备的时间,不如说是给了我自己一段权衡轻重的时间。兴许,我是在等着他们将我彻底激怒,豁出天下的安稳,只要一个赢的结果。”
太子颔首,望向皇上。不是不意外的,从没想过,皇上会对自己说出这样的心里话。他们是父子,但相处时,从来只是君臣。
皇上淡然一笑,“后来,你我与袭、蒋二人商议出了应对之策,眼下只需按照计划行事,结果如何,我们都要听天由命。我又何尝不与你一样,爱才、惜才,可越是如此,越要笃定自己没看错人,相信他们能在这当口齐心协力,谋取皆大欢喜的局面。若觉得亏欠,来日好生补偿他们便是。”
太子恭声称是。
“我也与你交个底吧。”皇上笑微微的道,“我在位这么多年,一直打着以仁孝治天下的口号,到了今时,已经腻了——这个烂摊子,我会尽力帮你收拾干净。皇后与睿王的党羽,都要除掉以绝后患。但愿我有生之年能够如愿。如此,也不负——”不负元皇后所托,心里话是这一句,说出口的却是,“不负你我一场父子情分。”
太子起身行礼,刚要说话,皇上已摆一摆手,“就别说希望我寿与天齐的空话了,在我听来,那不是好话,是咒我。你若是像我一般活了这些年,早就厌了这尘世。”
听得这样的言语,太子心头一惊,随即怅然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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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皇上找蒋修染吩咐一些事。蒋修染告退之后,询问之下,得知袭朗在高处观望皇城内的格局,便寻了过去。
袭朗与寻常暗卫一样,一袭黑衣,衣料不求名贵,只求穿着舒坦。此刻手里握着个小小的酒壶,正在观望皇城外的一场厮杀。
蒋修染走过去。
袭朗取出个与手里的一模一样的酒壶,抛给他,“烧刀子。”
蒋修染接到手里,见那酒壶十分精致,大小不到一个巴掌,四方,扁平,很是精致。“这时候还喝酒?”他笑问。
“让你带歪了,哪天都离不开酒了。”
蒋修染撇撇嘴,“谁把谁带歪了还不一定呢。”说完旋开酒壶盖子,喝了一口酒,看向城墙下。那情形叫他心头一凛——
一个个死士像是没有灵魂一样,只知道杀人,受了重伤都似没有感觉,目的不过是杀人、冲进皇城。
应对他们的暗卫一如遇到了附骨之疽,需得拼上己身性命,才能阻拦,才能活。
“像不像诈尸?”袭朗问道。
蒋修染被他一句话引得笑起来,“有那么点儿意思。”那些死士已非魔怔、疯了可以形容,完全就是没有心魂的鬼怪一般。
“等家眷避出去之后,要找找他们的来处。”袭朗缓声道,“擒贼先擒王,总是随时等着他们突袭的话,暗卫撑不住。”
蒋修染颔首,“皇上方才吩咐我了,将家里的事情料理完,就来宫里帮衬你。”
“是么?”袭朗笑笑地看他一眼,“好事啊。”
“到了这时候,咱们俩再各过各的,都没个好。”
“那我就勉强收下你这个帮手了。”
蒋修染斜睨他一眼,“说点儿好听的话会死么?”
袭朗轻笑,“会。”又问,“你家里安排下去没有?”
“安排好了,明日我送元娘去城西别院。”蒋修染道,“一道走吧?”
“也行。”袭朗将酒壶送向蒋修染那边,“走一个。”
蒋修染抬手,酒壶与他手里的一碰,“走一个。明日起,也算是共患难了吧?”
“嗯。都要将就一阵,做一阵子的兄弟。”
以往都没想到过,有一日要在这皇城之中并肩作战。
并肩作战便是同生共死,是兄弟。
只是他们天生不对盘,只能做一时的兄弟。离开生死场,还是要各走各路。
命定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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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芷旋从香俪旋家中回到府中之后,田卫来禀:夏易辰为她精挑细选的五百名人手已到京城。
她先去找樊氏商议,到底是不了解那些人的底细,要问问婶婶的意思。
樊氏笑道:“你只管放心用,随着心思安排下去。都跟随你叔父的心腹多年,不会有二心,在这关头,更会义无反顾,不会辜负你叔父对他们的嘱托。”
香芷旋转去吩咐田卫,让他明日让那些人暗中保护着香俪旋一家人去城西别院——还是觉得和大姐一家人分开来走更稳妥。那些人之后就在城西别院附近落脚,有事能帮衬一把是最好。
田卫称是而去。
香芷旋又返回去与樊氏说话,将强迫香俪旋随行的事情经过说了,“我是宁可多事谨小慎微,也不想出事。可一方面又是有些不安的,毕竟,他们跟着我们过去,日子也不见得安生。”
樊氏沉默片刻,笑了笑,“你得这么想,你如今先是少锋的发妻、寒哥儿的母亲,随后才是阿俪的妹妹。万一有朝一日,有人用她们母子的安危要挟你,你该如何?你只能选择寒哥儿,不能接受要挟。与其到那等伤人的地步,就不如绑在一起共患难了。”
香芷旋心宽不少,握住了婶婶的手,心里百感交集。
婶婶这个人,很多事总是惯于装糊涂,其实心里什么都清楚——定是清楚叔父的去向,且知他安危难测。但始终是从容悠然的意态,始终笑脸迎人。
要有多坚强通透,才能这般坦然的面对未知的福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