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鹄浅笑,接过碗放回食盒。
“姑娘不用这么客气,从昨晚到现在你都不知说了多少多谢了,你不累我听着都累了。”
“要谢的,”苏箬芸认真地说道,“公子救了我的命。”
还救了我的孩子。
周鹄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那你再好好休息一会儿,我就在那边坐着,有事你就叫我。”
苏箬芸点头,又问:“不知我昨晚说的那些记号,公子可曾让刘叔传出去?”
“恩,我让刘叔都记在脑子里了,他趁着这次出去买菜的时候就会去你说的几个地方画下来,不过……”
周鹄略一停顿,将到嘴边的那句“也不知道你的家人会不会来找你”,改成了“也不知道你的家人什么时候会来找你”。
毕竟苏箬芸现在是个“逃犯”,很多家族遇到这种事,都恨不能立刻跟这个人撇清关系,免得牵累了族人。
别说逃犯了,周鹄自己不过是得罪了父亲上峰的儿子,就被家族抛弃送到了梁安,今生都不知道有没有回去的机会,所以他并不觉得苏箬芸的家人看见了记号就真的会来找她。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中午刘叔回来的时候,身后就跟了个身材魁梧的高个子男人。
男人进门时低着头,仿佛是被刘叔带进来的,但其实手上握着一把匕首,拢在袖子里正抵在刘叔的后腰。
刘叔显得十分生气,虎着一张脸把人带到了苏箬芸的房间。
房门打开,走到里间看到躺在床上的苏箬芸,木头这才将匕首收了回去,猛地扑到她床前。
“小芸!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他心急之下叫出了许多年没有当着她的面唤过的称呼,伸手就想把她从床上拉起来好好看看。
苏箬芸拦住了他,连说了好几遍自己没事,他这才放下心来,走到刘叔面前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晚辈方才多有得罪,还望老丈见谅。”
刘叔当了一辈子奴仆,只给别人磕过头,哪见别人给自己磕过头,吓得嗷一嗓子闪身躲到了周鹄身后,好像现在的木头比刚才拿匕首抵着他的那个还可怕似的。
周鹄见这人粗布麻衣,行为举止间像是个家仆,但对苏箬芸的称呼又格外亲昵,似是亲人一般,一时间拿不准该怎么称呼他。
最终还是苏箬芸在旁介绍:“这是木头,我隔壁邻居家的孩子,算我半个哥哥,现在在我身边帮着做事。”
哥哥?
周鹄听了这个称呼点了点头,木头则是眸光一暗,但很快就遮掩过去。
周鹄伸手将他扶了起来,道:“我不过是顺手帮了苏姑娘一把而已,你实在无需这样多礼,倒叫我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
木头惯常不太会与人打交道,闻言抱拳施了一礼便不再多说,转头对苏箬芸道:“小姐这就收拾收拾吧,我带你离开这儿,去找莫叔他们。”
苏箬芸却摇头:“我身子不大好,暂时走不了。”
身子不好?
木头放下的心再次提了起来,着急地问:“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你先别问,去把吴大夫请来就是,”苏箬芸说着又看了看他身后,“就你自己过来的吗?小雅他们呢?”
木头闻言神情有些忐忑,低着头答道:“我……我刚刚看到这位老丈在街角画下咱们的暗号,就急着赶过来了,一时忘了通知他们……”
苏箬芸秀眉微蹙,让他回去把小雅和吴大夫一起找来。
木头怕她身体有恙,不敢耽搁,转身对周鹄与刘叔再次施了一礼,拜托他们先照顾一下苏箬芸,自己则迅速离开了。
……
“嗯,的确是怀了身孕。”
蓄着山羊胡的大夫将手从苏箬芸腕间收了回来,眉头紧紧皱在一起。
苏箬芸见他神色凝重,双拳不禁渐渐握紧。
“那……他可还好?能不能……保住?”
这个他指的是腹中胎儿,在场的人心中都明白。
吴大夫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如实说道:“夫人脉象虚浮,又已有滑胎之兆,这一胎……怕是保不住。”
“啊……”
跟他一起来的木莲忍不住低呼一声,小雅亦是眸光微沉,手指紧紧抠在桌边。
苏箬芸呼吸有些紊乱,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昨天看过大夫,他给我开了保胎的药丸,说只要滑胎的症状有所缓解,就有希望保住的……”
似乎是为了证实自己所说,她急急忙忙从枕边把药瓶取了出来。
“你看,就是这个药,我有按时吃的,一次都没落下。”
吴大夫叹了口气,沉声说道:“只是有希望而已,并不一定就真能保住,何况夫人的症状只是有所缓解,却并未彻底消失。”
“夫人您前些日子本就郁结在心气血不足,这时候怀上身孕就该好生安养才是,可你却一时骑马一时动武,本就不稳的胎像自然更加不稳。”
“况且除此之外夫人体内还有一股寒气,对安胎更是大大的不利,所以……恕老朽无能,实在无法保全夫人这一胎。”
木莲一怔,脑子里晃过寺庙偏殿中的一座冰棺,以及为了防止冰棺融化而摆满角落的冰盆。
竟然……是这样?
早知如此,她怎么也不会让小姐在那殿中呆那么久!她就该拦着小姐根本不让她去!
木莲悔不当初,苏箬芸则呆呆的坐在床上,指甲嵌入掌心,整个人像丢了魂儿一般。
小雅仰起头,擦了擦泛红的眼角,转身向外走:“我去给鹤老头儿写信,让他即刻赶过来,他说不定会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