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州道:“我与你同去罢。”
唐泛失笑:“这又不是办案,何须堂堂锦衣卫镇抚使出马?你还是赶紧将宅子修缮一下,好趁早挂上伯府的牌子罢,虽然朝廷不赐宅第,咱们也不能太寒酸,堕了你定安伯的威风不是?”
咱们二字入耳,隋州眼底的神色越发愉悦,这说明唐泛已经完全没把自己当成外人了。
隋州也并不掩饰自己的心情,以至于那份愉悦直白地映入唐泛眼帘,令后者怔了一怔。
院子里的枝头结着累累果实,叶子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轻摇曳,初夏冷热适中,穿着薄衫闲坐,吃着糖渍桑葚,望着眼前郁郁葱葱,身边又有亲近好友相伴,无论如何都是人间一大乐事。
饶是隋州这等寡于言辞之人,也觉得自己是时候说点什么了。
前提是,如果没有人打扰的话……
“请问这里是唐大人家吗?”外头传来敲门声。
隋州:“……”
唐泛咦了一声:“是钱三儿罢?他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隋州:“估计是来向你求情的。”
唐泛奇道:“求什么情?”
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去开门。
钱三儿穿着一身锦衣卫里最下等的袍服,没有品级,叫军余,一听名字也知道是属于跑腿打杂行列的那种,不过勉强也算进了锦衣卫的门坎,跟外头不入流的公门衙役们区分开来了。
自从他们从巩县归来,唐泛没有忘记自己的承诺,他跟隋州说了一声,将钱三儿丢进北镇抚司,从一名打杂的小兵干起。
锦衣卫不是一个好进的部门,除了功臣或外戚子弟恩荫得官之外,主要还有替补、佥充、投充三种途径,钱三儿走的就是最后一种,不过就算是军余这种职位,也有大把人抢破头。
不过以隋州今时今日在地位,就算在锦衣卫里还算不上一把手,当个二把手总是绰绰有余的,让钱三儿进去,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正所谓三岁看老,这钱三儿虽然没犯下什么大奸大恶的行径,但打小就是跟着师父偷鸡摸狗过来的,现在就算穿上锦衣卫那身袍服,也养不出威风凛凛的气派。
这么说吧,现在他穿着公服,唐泛穿着常服,但看上去仍旧是唐泛像官,他像个贼。
唐泛看着他这副不伦不类的样子,忍住了笑,让人进来。
钱三儿看见唐泛,先是欣喜,又瞧见后面的隋州,喜悦变成了惊吓。
“伯,伯爷也在啊……?”
隋州一张能止小儿夜啼的冷脸,也可以让钱三儿走不动路。
“那,那个,没想到今日这么巧啊,还在这里碰上伯爷,那要不,要不小的改日再来罢?”
他说完就想溜,唐泛一把扯住他的后领,又好气又好笑:“你都知道广川得封爵位,怎么连他住在哪里都没打听出来?难道你那些同僚没告诉你,他就住在这里?”
“啊?”钱三儿傻眼了,一时闹不清这是什么状况。
唐泛道:“这里是隋家,我才是寄居于此的,你没看到外头门牌上写着么?”
钱三儿哭丧着脸:“小的识不了几个字……”
瞧他可怜兮兮的样子,唐泛忍不住想对阿冬那样拍了他的脑袋一下:“行了,别装了,来找我何事?”
可是现在钱三儿却说不出口了,他两只眼睛滴溜溜地看了隋州一眼,赔笑道:“没什么,没什么,就是过来探望一下大人,怎么说大人也是小的再生父母!”
他将手上提着的礼物放到旁边石桌上:“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请大人笑纳!”
唐泛笑道:“我现在不是什么大人了,不要大人大人地喊!”
钱三儿挠挠头:“那,公子?老爷?”
唐泛敛了笑,板着脸:“说罢,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来这里到底有何事?”
钱三儿还没开口,隋州却道:“他想必是在锦衣卫里干不下去了,来找你求情的。”
唐泛奇道:“为何干不下去,你可知你这差事别人求都求不来?”
钱三儿被隋州点破了心思,老脸通红,尴尬笑道:“伯爷火眼金睛,将小的心思全都看明白了。”
他扑通一声跪在唐泛面前:“实不相瞒,确如伯爷所言,小的能有今日,全赖大人之恩,小的心中感激莫名,只是,只是那锦衣卫,确实不适合我,小的只希望能鞍前马后伺候大人,请大人成全!”
这还真不是钱三儿矫情,他这竹竿似的身板,机灵是够机灵了,当锦衣卫却显得不够威风,站在一干同僚里也跟打下手似的。
隋州生性严谨,不好浮夸钻空子,就算钱三儿走了后门进去,也没有得到什么特殊待遇,每日都要跟着其他人操练苦训,差点没把他半条小命玩完,可就算如此,他的成绩也都是回回垫底,还落后倒数第二名一大截,怎么都上不去,成了北镇抚司里的最差劲的那个。
还好钱三儿做人机灵,跟同僚混得不错,大家对他也比较照顾,但再照顾,该有的训练还是不能少,钱三儿他觉得自己这完全是先天身体素质缺陷,本来就不适合那地方。
所以就算锦衣卫再威风,也跟他无缘啊。
听完他的哭诉,唐泛转头看隋州。
隋州点点头,给了句评价:“勤奋可嘉,天分不足。”
意思就是钱三儿也挺努力跟上训练步伐了,不过确实不是那块料,锦衣卫作为御前亲军,首要选择条件便是器宇轩昂,人高马大,像钱三儿这种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的,就算勉强混进去,也不会有什么出息。
唐泛见隋州也这么说了,便问钱三儿:“那你自己是怎么打算的?若你还想回去重操旧业,以后见了面就不必与我打招呼了,我也不认识你这号人物。”
钱三儿忙道:“小人既然已经发誓洗心革面,那就绝对不会再误入歧途了,承蒙大人不弃,小的愿跟随大人,还请大人成全!”
唐泛见他来真的,不由皱眉:“你怎么会想到这一出的?”
钱三儿恳切道:“大人,自在巩侯墓时,我便对大人您钦佩之极,恨不能侍奉左右,也好学些东西,只是那会儿自知身份不配,所以没敢开口……”
唐泛笑骂:“那现在怎么又敢开口了?”
钱三儿嘿嘿一笑:“现在来了京城,长了见识,又听说大人身边没有仆从,便想来应征!”
唐泛摇头:“我如今已无官职,又不需要人照料起居,就算你想跟,我也不能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