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抱着这样的念头,尧暮野一扫以往的我行我素,每次与这妇人欢好,都是极其能事地照拂着她的感受在前。
可是这般委屈的小心伺候着,还是捂不热这女人的心,好好的,平白转了一圈,跟广俊王说了一会子的话,回来便又要没头没脑地提解除婚约之事?
“太尉公务繁忙,自当用心处理,不必为了玉珠费心再周转一趟西北,明日玉珠自己出发便是。至于解除婚约之事,我会写下文书,当日您购明珠玉壶的钱银,只当是聘礼,我会如数加倍奉还,还请太尉到时按下手印,免了以后的干系……”
看着这妇人越说越不像话,太尉冷冷道:“想得美!婚约是你想解便解的?还是那王昆病痨好了,你要去西北跟他再续前缘?还我聘礼?钱银好还,可我这些时日尽数交付给你的甘露当如何返还?总不能你自滋润得了好处,便要利用殆尽吗,随便丢甩到一旁吧?”
玉珠有点没听明白账目,在荤话这行当里,她永远开不通那一点灵窍,待得听懂了太尉所指仙露为何,她还未及褪下红潮的脸,又增添了几抹血色,只瞪着眼咬着嘴唇反击道:“这话你……你也能说得出口?哪个要了,你不是尽数地都给了汗巾子!”
太尉撇起了嘴角,懒洋洋的抱着她说:“这是我的珠珠在抱怨?要不从今夜起,尽数都交代给你可好,不叫一滴浪费则个……”
如今太尉四两拨千斤练得驾轻就熟,每次这西北小妇突然想起来要解除了婚约,太尉便是一个轻巧尽是转到那小妇不擅长的领域去。
玉珠真是有些恼了,她自六岁以后,从来都是克制着自己不将恼意带到脸上。
譬如初入萧家时,五姐看上了自己的衣裙还有那串花生手链,虽然她满心不舍,可是看到祖父因为极力要收留自己,而与祖母在房间里的争吵声时,便默默地褪下了手链,将衣裙折叠好主动地给了五姐。
因为她知道,萧家给予自己的远比自己付出的要多,父亲从小便教导自己懂得感恩,而寄人篱下的自己,更是没有任性撒娇的权利。
所以她渐渐让自己学会了控制情绪,从来不在人前大怒大喜。好好的小姑娘,倒想入定老尼一般稳重。
可是这个狗太尉又算什么,自己虽然亏欠了他,可是也是尽自己多能补偿了他的!说好的互不相欠,他怎么频频反悔?偏又惹来那么几多的疯妇招惹自己的麻烦!
方才被一一路追撵的惊吓,这一刻竟然一时全都与激愤搅和到了一处,再听着这太尉的混不讲理,玉珠一个没忍住便抽泣着哭了出来。
尧暮野着实是吓了一跳。这是他第二次看到这女子流眼泪——上次,乃是她在他的院中见到她父亲的遗作时默然哭泣。
他当下默然不出声,只拧眉看着她的红着眼圈啜泣。平时娴静的小脸,此时伤心难得微微皱起,粉红的樱唇也紧紧抿住,那大眼也不眨,晶莹的泪珠便顺着粉嫩的脸颊一路滑落,重重击打在他的心底……
怎么?自己不答应解除婚约便叫她这般委屈?
他一个快要而立的男子,还玩不转这么个小丫头片子?当真是天大的笑话!
他决定狠下心来,粗鲁地伸手蹭着她脸上的湿痕道:“怎么硬的不行,便来软的?哭什么哭!哭也没用!以后休要再提!”
说完也不再看她,松了手,硬着心肠转身离去。
尧暮野觉得是自己先前的态度不够鲜明,才叫这妇人有了侥幸的心思。如今倒是要鲜明摆出立场,叫她知道这事从无商量。
于是就算到了庆功宴上,太尉也没有刻意派人叫她,只想叫她独处好好想一想。
与这小妇熬度,便如行军一般,输赢未定,谁笑到最后才是真正的赢家!
不过到了晚上的时候,太尉大人在庆功宴席上,心血来潮,单找了人问询了白日在营帐门口发生的事情后,守门的侍卫自然听到了几人的争吵,便依样画葫芦地学了一遍舌。
太尉越听脸色越狰狞,尤其是听闻那观阳公主夺了广俊王的箭要射向那小妇时,便再也笑不出来了。
白日里玉珠的反常尽数是得了解答。
有那么一刻,尧暮野的头有点痛,既想一路快马,撵上那溜之大吉的观阳泼妇,一刀剁了她。又想回到白日玉珠哭泣的时的那一刻,狠狠扇嘴贱的自己一个耳光!
当下再甘醇的酒液饮不下去,只腾得站起身来,大踏步去了军帐,看看玉珠的情形。
当撩起了帅帐的帘子时,里面一片漆黑,听着营帐里的呼吸声当知,那妇人没有吃饭便安睡躺下来了。
尧暮野轻手轻脚地走了过来,伸手摸了摸,那妇人似乎睡得很沉,只是额头一片的滚烫……
作者有话要说: 贫僧掐指一算,太尉大人你这辈子活该光棍~~
☆、第96章 |文学||城1.9
感受到手掌上的热烫,尧暮野心内一惊,连忙将睡得迷迷糊糊的玉珠唤醒,低声道:“怎么好端端的发起了烧?”
玉珠只觉得一阵的头沉,虽然半睁开眼睛,却又慢慢地闭合上了,继续昏睡。尧暮野这下着了急,连忙出了帐外唤来军医。
当军医急忙赶到帅帐时,看到主帅正挽着衣袖亲自将两只给战马铲草的长叉插到地上,上面搭着长矛挂着披风,围起了一个简易的床幔。那披风的下沿里,露出一只纤纤玉手。
军医心知这是主帅的未婚娇妻,自然是诚惶诚恐,搭了块手帕在盈盈一握的玉腕处才开始诊脉。
号了脉之后,军医告诉太尉,袁小姐因为思虑太深,加之先前似乎受了惊吓,虚寒入体,阴毒内盛,需要调理一番,去了湿毒,补血旺气,在发一发汗,便可以慢慢恢复了。
除了服药之外,最重要的是要快快降温,不然这般烧下去,烧坏了心肺也是可能的。
军营之内并无侍女,虽然有个珏儿,但是太尉不愿假手他人,便只能亲力亲为了。于是,命珏儿取来了铜盆,倒上了满满一盆的烧刀子酒,用巾帕打湿后,解了玉珠的里衣,替她擦拭降温。
那军医还嘱咐太尉用牛骨的痧板,在患者的脊背两侧,脖颈,肩头和胸肋间刮拭。虽然玉珠烧得深沉,可是感觉到刮痧的疼痛,还是如猫咪一般的哼叫。可是太尉倒是恨得下心,一边用手按住她,在她耳畔低声道:“珠珠乖,忍一忍便好”,一边用痧板在她娇嫩的身上不住的擦拭,直到刮出了红痧才歇了手。
待刮痧完毕,汤药也煎熬好了。
可是太尉生平哪里伺候过别人,玉珠又烧得迷糊不肯睁眼吃药。于是那一汤勺汤药有一大半都尽数流淌到了枕头上。
珏儿在一旁看着自家小姐被褐色的药汁淹了脖儿,实在是有些看不过眼,立刻说道:“太尉要不我来喂小姐?”
可是太尉却面无表情地说:“你且出去吧。”
珏儿只能端着用过的铜盆往帅帐外走,因为不放心,临出帅帐时又回头看了一眼。
只这一眼,便有些脸红心跳,只见太尉大人仰脖儿喝了一口苦药,然后便俯身在了六姑娘的嘴边……
珏儿捂着胸口连忙走出了帅帐。
再说玉珠被太尉连哺了几口汤药后,总算是能安稳的睡一会了。可是白日里憋闷的委屈,一时又折返在了梦境里。
玉珠一时又回到了儿时与爹爹一起生活的院落,这是每次她心内承受了委屈,总是在梦境里回到的地方,然后便是走马观花,一片凌乱的梦线缠绕,一时间是王郎笑着立在船头说,珠儿,我们去个没人的桃园仙境,一会又是那观阳公主,持着匕首骑着一匹快马追赶着自己,最后便是那个人冷酷的脸,冲着她说:“哭,就知道哭,哭有什么用!”
眼泪便是又像断了线的珍珠争先恐后地冒将了出来。玉珠哽咽出了声:“爹爹……敬棠,带我走,不要丢下我……”
珏儿端着新打的一盆温水正入了帐中,恰好听到了六姑娘这一节梦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