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颜以前的衣物也都是绣有回月纹的。
本来以他父亲的性子自是不可能花重金去买的,颜氏一族虽然当时权赫一时,但全府上下终究还是将门,衣食住行皆是要求简朴节约。
但是每年每换一季,回月山庄皆会派人来给颜兮量身,记下尺寸后再回去,再来时便会送来合适的衣裳。且送衣物之人也必然是回月庄的人。而送来衣衫上所绣的回月纹皆是回月庄庄主夫人亲手所绣。
原因无他,只因回月庄的庄主夫人曾与自己的母亲是故友。
此后,十几年如一日,从未中断。直至颜氏将军府覆灭。
此时再身着绣有回月纹的衣衫,却早已物是人非。
颜氏将军府已焚,颜兮已死。
世上再无颜兮,只有卜颜。
卜颜的手轻轻抚摸过衣衫上的回月纹,一时有些心绪难平。
“回月纹……”卜颜喃喃道,突然心下一慌,自颜氏将军府覆灭后,他只在一人的衣衫上看到过回月纹。
“顾卿?”
无人应答。
卜颜心中慌乱乍起,脑海中不断闪现出顾卿右手臂上的伤还有他左边肩膀上被自己咬去的那一处。脚下急切切地向外奔去。
作者有话要说:
分享一个……急刹车。
☆、第二十一章
“顾卿。顾卿。”卜颜的步子越走越急,越走越乱。到后来索性便是跑着的了。卜颜好几次都被过长的衣摆给绊去。每一次摔了又赶紧急匆匆地爬起来,连衣衫理也不理一下,继续向前跑。
卜颜的感觉很不安。那人带自己出了洞穴,还为自己换了衣服,现下自己的高烧又退了显然是对方又下了一定的功夫。自己的状况越好,他就担心对方的状况越糟。
突然,卜颜闻到一股浓烈的药香味。卜颜脚下一顿,折过身子。顺着药香味跑去。
药香是从竹屋后方的一个小竹院里传出来的,卜颜还未到达小竹院,便看见小院中升起了些灰烟。不远的石桌上趴着一个人。那人身着一袭幽蓝色长袍,青丝覆去了大半面容,一动不动,安静极了。而煮着药的罐子下方的火噌噌噌地往上蹿,烧得下方焦黑一片。药罐上方的药盖子被罐中的汤药水顶得一蹦一蹦,而汤药水则扑腾腾地往外扑个不停。
卜颜的眼飞速地在小院中扫了一圈,一遍没有,两遍没有,直到第三遍……才终是发现了离自己十来步远的地方有一处水缸。
卜颜急急地跑过去,水缸中有水,而且水上还漂着一个葫芦瓢。
心下大喜。
他赶紧捞过水瓢,勺了水,忙不迭再折回去。
拿着葫芦瓢的手有些抖,并没有全然对准地把水洒下去,不过幸好也偏差不远,一勺水下去,淋在了那还欲蹿得更高的火苗上。
“呲啦啦”一阵后,火便熄了下去,再缓缓地腾出一缕黑烟。
原以为不够,却不曾想,火就如此轻松地灭了。
卜颜稍一愣神,然后转身,快步朝着石桌上趴着的那人走去。
“顾卿?顾卿?”他伸出手,轻轻地推了推顾卿。
没有反应。
卜颜凑过身去,撩起顾卿的发。
青丝散去,露出一张惨白毫无血色没有生气的脸来,顾卿的眼紧紧地锁着,眉头拧成一个结,牙齿绞咬着下唇,上下唇微小的空隙中蹿着模模糊糊的气音。
卜颜伸手去触顾卿的脸,卜颜的手本就因为身受寒毒而常年冰凉,而他此刻指尖的皮肤传来的温度却比他指尖更凉。手指微微移到上方,顾卿的鼻息灼热的吓人。
体内极虚冷而不发,说明体内温度更是高得很。
卜颜小心翼翼地拉过顾卿的右手,把顾卿的右手压在自己的右肩上。左手穿过顾卿的左手下方,环住顾卿的腰。以自己的身体为支撑把顾卿从石桌上拉了起来。
卜颜自小体弱,力气并不大。而且顾卿比他高出不少,加之身上的衣袍也并不合身,对于他的行走也自是阻挠不小。
卜颜扶着顾卿,这个人被压得完全就是弓着身子,一步一步走得摇摇晃晃,艰难万分。
几次两个人差点就双双扑地,但又靠着卜颜强拉了回来。
动作过大,几次牵扯到顾卿的伤口,顾卿却也因昏迷而只是闷哼一声并未醒来。
从小竹院到竹屋的距离并不远,但却因为各种原因,终是走了近乎快半个时辰才到达竹屋。
待把顾卿放到床榻上时,卜颜的额头早已泛起了一层细细的汗,腰和肩膀更像被重石碾压过一般,酸痛得要命。
卜颜伸出手,稍稍地捶了捶自己酸疼的肩膀和背。然后转过身,帮顾卿调整好躺着的姿势。细细查看了一下顾卿左肩上的伤口,然后再小心翼翼地卷起顾卿右边的袖子。
顾卿右臂上的伤口还是呈现出一个洞,洞的里面结着黑红色的痂。狰狞得狠。
卜颜有种自己口鼻被人捂住的难受的感,侧过头,不忍再看第二眼。仿佛这伤是在自己身上一样,绞得自己也生生发疼。
他深呼吸了几口气,才有些气力再去探顾卿的脉象。
指尖轻按得浮脉之芤脉,浮且中空如管,血空体虚神损。指尖重压脉象为沈脉之牢脉,乃坚实寒实之症之兆。迟脉存现涩脉,脉细迟而短,艰涩不通。沈迟兼现,表里寒。
卜颜眉头深蹙半会,然后站起身来,取过被子给顾卿轻轻地盖上。细细地给顾卿掖好被角。两人的距离很近。卜颜盯着顾卿的脸看了会,顾卿的神色依旧痛苦,却也仅仅只是眉头疼得紧锁,唇间时不时冒出几个难以听见的气音。
这般病态脆弱却又不知带着几分莫名倔强的模样。看得卜颜的整个视线都变得模模糊糊。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生病都生得如此克制而胆怯?仿佛生病成了世界上却不可饶恕的事,所以才这般忍耐,连句低声的呢喃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