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战利品和主人的归属,是相逢客的救赎和陌路,是知己的背叛和同行。
是他一切的爱别离,求不得,怨憎会。
贯穿他整个大道长生,为他生死,也定他生死。
如此,还有什么业债不能还清?
姬清“重演历史”(天道看来会觉得是重复过去,实际是在姬清自己的领域里,跟天道的世界无关),填补了那个因,还了萧问水的果。
圆了因果。
姬清当然谁都不欠,萧问水当然也即将飞升成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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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清似笑非笑,淡淡道:“恐怕十方冥府的弱水上,业债多到要泛滥决堤了吧。”
毕竟,天道把殉道的锅转嫁给姬清了,萧问水斩断的那些因果业债,属于天道自己要背的债,债主也就一并变成姬清了。
只要萧问水不死,天道就得继续背下去,直到破产。
更何况,还有萧问水斩杀姬清的这十世业债,转而也变成天道欠姬清的。
“的确泛滥了。不亏是魔王,这都能叫你赢。”有一个身影施施然走来。
尽管这位神明从容不迫,姬清却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他的强弩之末。
姬清毫不意外:“萧问水干的?”
无意的脸色微微有些苍白,却还是笑着,幽怨地说:“真没想到,他竟然能攻击我。”
姬清摇头:“你杀了他那么多次,他才杀你一次,已经很好了。”
无意笑着忽然咳了起来,脸色愈发苍白,唇色嫣红,神情却还是轻佻天真,眼底情意深沉:“你帮了他,不然,他才伤不到我。我可是,无意啊。”
天道欠了姬清这么多,自然在被姬清的领域彻底吞噬。
同时无意与天道合伙坑姬清失败,他自身也会受到业力反噬。
更何况,他亲自下手杀萧问水,就不再是法则之外的神明,而是新生的神的厄业。
萧问水当然可以斩他了。
姬清轻轻地笑了,眼底静谧幽隐,极美也极危险:“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费尽心机算计我。”
无意自嘲一笑。
他们都想不到,被抹去记忆的姬清,竟然选择相信要杀他的萧问水,选择相信他自己。
察觉到,某种不可知的恶意在背后算计他。
魔王大人幸甚至哉,于是干脆玩一把大的,把所有人不着痕迹的引入自己的领域。
化厄为道,这是何其惊险疯狂的险棋?
谁能保证他可以成功?若是最后,萧问水还是必须要杀他呢?
无意深沉地凝望着姬清:“因为我要你看清楚,你过去所坚持的一切,都是错的。可惜,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但你还是我的,你只能是我的。”
姬清做凡人的那一世,比这个神明更偏执迷恋他的人,见得太多了,毫无感觉。
反正时间还早,他又问了一句:“你是谁?”
十方殿主悠然摇头,低沉柔和的声音里蕴着几分亲昵的戏谑,却又渴望:“不是连名字都告诉你了,怎么,不信?叫声无意听听。”
神灵的名字和他们的法则相关,十方殿主秉持生死之外的轮回因果,公正严明渊渟岳峙,名字自然不可能是无意。
他的天性法则也不可能叫他抛下一切,跟着姬清去扭曲过去,来击杀一位未来的新神。
当初,那位十方殿主连表露心迹都是十分含蓄克制的,但那也是只是刹那波动越界,很快就隐匿平息了。
“无意,就是没有意义,泯灭意虑,没有意念。”
虚无之外,一切空无。
听说西方佛祖曾游离无间地狱,最终也没有到岸,这才有“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一说。这虚无之外的可怕强大,可见一斑。却也只不过是有形的疆域罢了,无形的领域无处不在。
知道能算计到他的,背后对手必然可怕,姬清也不曾想到是这般的大手笔,大人物。
他的神情空前的凝重冰冷:“道之为物,无形无状,无心无意,不忘不念,无知无识。你因何而生,因何而存?”
无意深深地执著地望着他,那些刻意轻佻的笑意都消失了:“我不因任何而存,天地未开,万物未存之前就在。”
这话姬清不信,他已经明白了:“法则是如此,但化形成你,却未必了。是因为我的道?”
所有欲望都是有意,有意就是意愿。就是无意截然相反的一面。
无意只是深深的望着他,他不笑的时候,眼中的爱意太浓稠,显得汹涌可怕:“是,本来是这样的。你生来就注定要走我的道,最后修成正果,位列我的领域,与我合道,你本是我的。”
像姬清原本那种寡欲无情无心的性格,万事万物都不入心,本来就该走虚无之道。
可是,他竟然成了截然相反的欲望魔王。这一切都错了!
“你生来就是为践行我的道而诞生存在这世间,原本不到百年就该一帆风顺得道飞升。可你却自甘堕落,走为人所不齿的旁门左道。任由凡人践踏你,从人心污秽黑暗的痛苦七情六欲里截取信仰之力,难道不知道,人间之苦自来是所有飞升修行者所摒弃的?你为何放着轻松大道不走,要这般自苦?你可知这一路有多少神灵踏着你的道飞升?”
姬清在他爱之深责之切的正义激动下,眼底纹丝不动,冷淡平静:“既是如此,你为何在这里?你出现在这里,不就证明了我的道比你强?你为我而堕落了,你践行了我的道,虚无的神灵。”
无意陡然失声,怔怔的深沉的凝视着面前的姬清,这个人眉间眼角所有一切,一颦一笑,冷淡或是温热,全都都无比符合他的心意,是为他而生的,叫他怎么能不在意?
无意不是真正的虚无法则,既是虚无,怎会有形?
他是法则为这个人牵引堕落崩塌的那部分的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