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很多很多的梦里,他也像方才一样,毫不犹豫,毫不手软,没有任何动摇的,杀了他。
乃至于,路易斯一直很奇怪,自己为何还会梦到他?
“我,做得很好?”他喃喃的重复着姬清的话,却不知道,自己脸上的神情,仿佛是快要哭出来了一般脆弱。
姬清的手轻轻覆盖他的眼睛,任由那温热的泪水濡湿他的手指。
他的声音温和又平静:“很愤怒吗?这里毁灭的元素多到,几乎可以诞生一个新的低级魔神了。可你已经复仇了,你做得已经很好了。”
“还不够,这里,”路易斯拉着姬清的手,放在他的心口,“这里需要痛苦,持续不断的痛苦的刺激,才能品尝到,一点欢愉。”
无论是别人的痛苦,还是他自己的痛苦。
好痛苦,所以,谁都好,快来救赎他吧,或者,折磨他。
手指下的天使一般纯洁无瑕的面容,开始变得成熟起来,连嘴角的脆弱也变成慵懒的笑。
路易斯的声音悠然如唱诗:“我的心灵,受不得半点刺激,我的肉体,大可以随意摧毁。强大又尊贵的魔神大人,请您,随意宠爱于我,惩罚满足这具罪恶的身体。”
“你还真是,虔诚的令人感动。心灵属于上帝,肉体归属恶魔吗?”
就像他梦境里的黑白世界。泾渭分明。
一面佯装出无辜脆弱的受害者少年,柔弱纯洁如祭品一般;一面暴露黑暗病态的一面,扭曲又危险。无论哪一面,都是极为吸引魔神的绝佳利器。
可惜。
虽是极为高明的陷阱,但是却下错了饵。
姬清捏着他清俊绝伦的下巴,狭长犀利的眉眼沁出一点绝对的温柔:“在下只对你的灵魂感兴趣,无论它是什么颜色的,无论它属意谁。”
姬清松开手,退后一步,和那面带笑容,不置可否,极端圣洁,也极端黑暗的主教大人,平静对视。
无数的梦境碎片,在这瞬间寸寸皲裂,雪花一样飘落无踪。
最后,各自醒来。
面对墨尘寰对于梦境的询问,姬清还沉浸在路易斯的黑白世界里,下意识忘记疑惑,为什么这么晚了,方士大人还在这里的古怪。
“我听说,教廷那边有一种奇异的修行方式,类似于一些僧侣的苦修士。那就是灵肉分开。肉体承受的痛苦磨难越多,灵魂便越圣洁无垢。甚至发展到,将肉体奉献于恶魔,以自己的灵魂为封印,驱使魔神的能力为光明所用。不知道墨先生,对此是如何看待的?”
“比起我是怎么看待的,我更感兴趣的是,被禁锢在这里的你,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突然就对教廷协会起了兴趣。”
墨尘寰手指轻轻划过牢笼的阵法纹路,目光却漠然无波的注视着姬清。
姬清平静坦然的回望着他,月光下的眼神,温柔又微凉:“你猜,我是怎么知道的?”
妖魔是非常可怕的存在。
你若尝过他对你的温柔以待,即便心知这只是虚情假意的算计敷衍,一旦他收回,就再也难以面对这冷漠疏离的现实。
心中反噬的恨意妒忌,一点点啃食着人的理智。
墨尘寰不是个喜欢逃避的人:“你从谁的梦境里回来?那个除了天真无知就毫无可取之处的小少爷伊诺?不对,他不可能告诉得了你这些,那就是路易斯了。真能干,死在他手里的魔物可是和人一样多的,你能全身而退毫发无损,得多亏他手下留情了。”
哦呀,这是偷吃被发现了吗?这可怎么办呢?
姬清平静的看着危险压抑,如同山雨欲来的墨尘寰。
这位方士先生站在月光和阴影的交界处,一时之间,还真是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白天看望了一下伊诺小主人的学习情况,顺便遇见了他的老师,也就是这位名为路易斯的主教大人。所以就,礼节性的拜访了一下。”
“玩得开心吗?”不等姬清回答,墨尘寰就喃喃自语道,“应该是很开心了。”
姬清醒来时显而易见的愉快,就和现在墨尘寰的不悦沉闷一样,写在脸上。
无论是称呼了别的人为小主人,还是毫无遮掩的态度,都是大大踩了男人禁区的行为。
就连善良单纯的伊诺,只是想一想姬清有可能这么称呼另一个人,就恼怒到不行,何况是脾气冷酷更甚,仅仅因为姬清白天的冷淡,本就隐隐有些黑化的墨尘寰?
姬清可是当着他的面,直接这么喊了别人。
而且,墨尘寰他自己甚至都不曾得到过,这个殊荣。
墨尘寰却没有像以往那样过来警告姬清,明令禁止下达他的要求。他,什么都没有做,什么都没说。
“夜深了,晚安。”
就连这句话,也是姬清看不过眼,对沉默屹立在阴影里,却一言不发的墨尘寰,下达的逐客令。
墨尘寰依旧毫无反应,像是戳了一下发条的机械人,片刻才遵照似得,一步步走回房间。
妖魔的可恶之处还在于,他明明比任何人都清楚你的所思所想,你的魂牵梦萦,然而即便那对他而言不过可有可无的微末,却也吝啬于给予丝毫满足。
眼看着你受尽磨难,辗转反侧,直到拿出你的一切奉上,祈求与他,这铁石心肠才会有片刻动容。
但这一切,也都只是为了榨干你所有的利用价值。
一旦你真的如他所愿,跌入深渊,化作一捧丑陋的枯骨,他一丝多余的眼神都不会给你。转眼就会将你忘记在九霄云外。
嗯,这些他都一清二楚。
墨尘寰从小到大时候起,就能看见那些异世界的存在,跟他们打交道了。
从未迷惑,从未迟疑,一直一帆风顺,走在所有人的前沿。
连他的父亲都感叹无法追上他的天赋。
这样的他,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怎么会不明白,自己的想法,有多危险,有多不智?
“你赢了。我现在,想被你勾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