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也算过来人的直觉,那时我为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呢。”周幼烟笑道,“你总是一副修道路上心无旁骛的样子,我实在想不出你竟也会心有所属。”
“情之一物向来如此。”公良至默认了,“不知所起,不知所终。即便知道,又哪里避得开?”
魏昭瞪大了眼睛。
公良至,心有所属?
时至今日,魏昭已经捏着鼻子接受了“公良至对一个凡人女人爱得轰轰烈烈死去活来道心破碎”的设定,然而联系上下文,按照周幼烟说的话来看,公良至居然在他死之前就和那个凡人勾搭上了?就是因为这个疏远他?而且不少人都知道?就他不知道?没人告诉他?!
魏昭觉得万分不爽,他皱着眉头盯着那两个人,但他们说到这里就停了,仿佛很有默契地知道对方所说所想——你们倒是继续啊?从头听到尾的人都没听明白啊??
他们就是不讲,留下魏昭一颗心好似被闷在锅炉里,煎熬万分,还噗噗噗往外冒气。
在魏昭筑基之前那一年,公良至原因不明地疏远过他。他们没有吵架,公良至也没说什么特别的话,只是从某一日起开始用各种借口对他避而不见。
那段时间魏昭饱受煎熬,他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也不知道公良至遇到了什么。他到处打听公良至的情况,却只听到一个毫无异状的答案;他抓到机会和公良至说话,公良至什么都不说,完全不承认在躲着他。
魏昭走投无路,只好去找神棍帮忙。占奕听他一说,非但不帮忙,还露出一张看热闹的脸。“哎哟哎哟,乾天双壁原来不长在一起啊?”他啧啧作声,让人很想揍他。
“去去去,我们几时长一块儿了?”魏昭翻了个白眼,“我上个月不是还跟你去探宝来着吗?”
“正是!”占奕扇子一敲手心,“你自己到处跟人跑,就不准别人到处跑?”
“不一样啊!他又没什么朋友!”魏昭脱口而出,对上占奕一脸看败类的表情,继续补充道:“而且他知道我要去哪,但这回有时候都找不到他人。”
占奕退后一步,上下打量着魏昭:“嘿,你谁啊你,凭什么要跟你说?”
“我是他朋友!”魏昭理直气壮地说。
占奕用扇子点了点鼻子,问:“那咱们是不是朋友?”
“是啊,所以劳烦你……”
“我昨天去哪了?”
“我怎么知道?”
“这不就对了嘛。”占奕说,“我们一样是朋友,你不知道我昨天在哪,你怎么没这么着急。”
“别闹了祖宗!”魏昭告饶道,“这不一样啊!”
这不一样,魏昭生性飞扬跳脱,朋友遍天下,非要让他把朋友排个行的话,他会为排出二三四五六抓耳挠腮,但第一的位置毫无疑问属于公良至。这不一样,全天下的朋友们如同等待探索的无数秘境,而公良至,他是魏昭去完哪里都要回的宗门。
“行吧,看你这么着急,不闹你了。”占奕收了半分嬉皮笑脸,继续露出一张唯恐天下不乱的表情,“但我还是不给你算,打扰人家恋爱要被马踢的。你有没有想过,公良至并没有什么苦衷,只是找出空来会道侣?”
“哈?”魏昭呆然道。
“知好色则慕少艾,公良至今年也十八岁了吧?”占奕说,“怎么的,你觉得自己不想找道侣,别人就也不想?”
良至怎么会突然去找道侣!他才不是这种人!魏昭第一反应就想反驳,但仔细一想,又觉得自己没理由反对。他支吾了半天,只好说:“那他干嘛瞒着我?”
这话一出口,魏昭顿时觉得自己有很有不爽的道理了。他一点头,气呼呼地说:“找道侣就找道侣啊!避着我做什么?”
占奕闻言,恨铁不成钢地一扇子拍上魏昭额头。他没好气道:“人家谈个道侣,哪里有外人在场的?”
“我是外人吗!”魏昭更来气了。
“难道你还是内人不成!”少盟主的眼珠子要翻到天上去,“我说魏昭啊,你明明脑子也不笨,怎么这种事上七窍通了六窍?”
“哪里不懂了……”魏昭嘟哝,“道侣有什么好的?”
“换我也不告诉你。”占奕唉声叹气道,“你呢,招桃花又不开窍,人家道侣还没上手,要是又被你勾走,在被你说上几句‘我们只是朋友’,换谁也经受不住啊。”
“良至知道我不是那种人!”魏昭争辩道,“我怎么可能去勾他道侣?要是他有了道侣,我肯定替他高兴……”
魏昭的声音越来越低,说到最后消了音,一半因为神棍让人压力山大的眼神,一半因为他实在没底气。
要是公良至有了道侣,他会高兴吗?
魏昭不知道。
道侣者,大道之侣也。不少修炼互补功法的修士们在练气时便早早地定下道侣,共同修炼,也有很多修真世家相互嫁娶,家中情投意合的子女结为道侣,养育有着特殊血脉的子嗣。
但公良至修炼的功法并不需要互补,师长没给他指下婚姻,更不是那种自身无望只能将希望寄予后代的人。就算他在仙途上需要互相帮扶的同伴……
难道魏昭不好吗?
魏昭一直觉得,配得上公良至的只有魏昭,能与魏昭并立的只有公良至,他们情同手足,心有灵犀,若要说广义上的道侣,再没有谁比魏昭更适合公良至了,对魏昭也是如此。至于次等的选项,魏昭根本没有想过。他们这样的天之骄子,合该得到最好的。
那个时候魏昭想,如果公良至真的带个道侣回来,他大概会祝他们永结同心,然后自己去绿意坊喝个昏天黑地。
第28章 春睡
有酒有月,故人相伴,转眼就到了东方发白的时候。
地上横七竖八躺着数个酒坛,滚得到处都是,找不到下脚的地方。周幼烟还站着,刚舞完剑,将附近的枯树削成了大小粗细仿佛的几百根细棍。她用剑拨了拨新出炉的柴火,摇头道:“剑修果然不该贪杯,这十几坛千日醉我今日喝了,接下来千日都要忌口封杯。”
她语调发懒地说完,迟迟没得到回应。转头一看,酒友已经靠在一棵歪脖子树上,睡得不省人事。
周幼烟低笑起来,往口中塞了解酒丹,闭目运功一个周天,再度睁眼时已经双眼清明。她转头看向一边,只见公良至带回来的那个“卫钊”踏着晨光走到了不远处,正对着他们探头探脑。
“周道友早哇!”他见周幼烟结束了运功,笑着打了个稽首。
周幼烟回了礼,见卫钊频频向公良至望去,便说了千日醉与草庐桌上的解酒药。她又看了看依靠在树干上的公良至,这位酒友酒量虽小,但酒品甚好,喝醉了也只是安安静静犯困,一点儿不闹人。他眉宇间皆是醉意,神色轻松,不知在做什么美梦。
周幼烟无声地叹了口气,对卫钊说:“让他多睡一会儿,你迟些再喂药吧。”
卫钊满口应下,又问:“周道友这是要走?不多留一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