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小插曲到这儿没了,众人吃吃喝喝听戏,如贵人的吃食梓玉特地交代由锦澜全权经手,生怕出一丁点的意外。寿宴还算和乐,没出什么事,可刚刚散了,众人三三两两携伴而走,梓玉就听后面叫嚷起来。她正要差人过去看看,如贵人的贴身宫女慌里慌张跑过来,一下子扑通跪下。
“娘娘,娘娘,小主她……她流血了!”
梓玉脸色一沉,当即快步过去。只见如贵人晕在那儿,月白百褶裙上面蜿蜒着一道狰狞的鲜红,恁的吓人……梓玉太阳穴突突地疼,立刻命人将她送回淑景宫,又安排人去请御医。
御花园里闹哄哄的,可梓玉的心却无比安静。
该来的总会来,她为这人的肚子担心这么多天,终于还是发生……
如贵人来御花园听了一场戏,将皇嗣听没了,梓玉心里并不害怕,或者遗憾,或者庆幸,她只觉得对不住皇帝。因为梓玉知道皇帝虽然对如贵人冷淡,但对这个孩子,他还是期盼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2章 小产疑云
秋衡接到消息,亦赶紧放下政事,坐着肩舆过来。远远地,他就闻到空气中隐隐浮动的血腥味,待一踏进淑景宫,那股子味道就更重了。
后宫妃嫔如今都从御花园到了淑景宫,有的在殿内候着,有的立在院中,但谁都没有说话,安静得很不寻常。整个淑景宫只有宫人们端着水来来回回的脚步声。那些清水一盆一盆往里头送,又是鲜红的递出来……骇人的很。一声“皇上驾到”才打破了这诡异的安静。
众人跪在院子迎驾。秋衡怔怔望着那些血水,眼前猛然一花,他竟有些克制不住的眩晕。悲怆,心疼,难受,齐齐涌上心头,当然,还有最深的无力……秋衡非常无奈,他好像真的没有子孙缘分,也许是自己作孽太多,所以报应到一个又一个子嗣身上——这比要他的命还痛苦。
殿内污秽,皇帝不能进去,众人只得陪着一道立在院中。秋衡来之前已经听梓玉跟前的太监说过来龙去脉,如今梓玉又将当时情形说了一遍。秋衡问她查过如贵人今日的吃食没,梓玉回道:“刚刚命人验过,并没有毒。”——幸亏梓玉交代锦澜亲自过问如贵人的吃食,不然还真怕说不清。秋衡又交代说将这殿里吃的用的穿的还有嬷嬷奴才们通通彻查一遍。梓玉回说已经交代王守福这么去办了。秋衡这才钝钝点头,他脑子里乱糟糟的,也不知还有什么漏处。
也不知过了多久,于萧及几位老嬷嬷出来,扑通一下跪在皇帝跟前。于萧道:“陛下,贵人身下沥血,如今勉强止住,这喜脉……已经没了,请陛下责罚。”此言一出,众妃嫔均知道如贵人这一胎是彻底没了,也不知是该松一口气,还是替她难过。
饶是有心理准备,听到这样的话,秋衡的心依旧疼了一下。他纵然不喜欢如妹妹,可对这个孩子还是期待的,甚至想过要抱给梓玉养,哪知道,又白白做了一场梦……“滑胎缘由是什么?”皇帝面色阴鸷极了。
于萧面色很为难,皇帝啧了一声,他才硬着头皮道:“陛下,如贵人滑胎之症似是麝香所致,可她的模样又像是中毒,臣以为——或者两者都有。”
众人哗然,麝香是欲加害腹中皇嗣,下毒可是要如贵人的命呐!母子二人齐齐下手,这人的心真黑!一时间你看我我看你,大家都知道这黑心之人就在她们中间,却不知究竟是谁,会是皇后么,还是今日故意挑衅如贵人的安贵嫔……
皇帝闻言,慢慢回身。他的面如寒潭,目光太过凌厉,戳在人身上,好似冬日凛冽的北风,让人不由自主地害怕。众人低下头,只有梓玉迎着这道能将人劈开的视线回望过去。她知道此人现在定然难受的要命,却只能这样,抿着唇收敛住所有的情绪,像是天际的神。就听皇帝一字一顿冷冷道:“朕的子嗣不是你们斗的筹码,朕也不是给你们愚弄的。你们之中有人玩心机耍手段,朕倒要看看还能玩出什么花儿来!皇后,彻查此事,不论是谁,决不轻饶!”
众人很想说如果是皇后做的,不就贼喊捉贼了么?可没人敢在这个时候跳出来质疑。梓玉自己主动避嫌道:“陛下,今日如贵人是来臣妾宴席才……臣妾担心……”众人不服啊!她知道哪怕查出真相,也会有人怀疑皇后作假,所以现在不得不这么说,省得以后有人揪着这一点不放。
秋衡明白梓玉的言外之意,然后,他说了一句话,谁都没料到,众人彻底怔愣住!
他道:“皇后,朕信得过你!”
这宫里有许许多多女人,他却只信得过她!他们有同生共死的情谊,梓玉是什么样的,他再了解不过。她的脾气虽然又横又凶悍,却不会下手做这些阴毒之事。秋衡说这句话,就是在众人表明自己的立场,让那些宵小之徒趁早退散,少打诬陷梓玉的主意。
梓玉原本有些担心。她担心皇帝再宠自己,可一旦牵扯上皇嗣,那人还是会不问青红皂白责备于她。梓玉根本没那个自信。可现在,听见这样的话,她很怀疑哪怕此事真的是自己做的,小皇帝也能将自己摘出来!
他对她的情有多深,有多浓,梓玉到这时才彻彻底底体会出。
梓玉挺想问问他为什么这么信任自己,可现在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她只福身谢过恩典。秋衡抬手止住她,又指了指里头,道:“你随朕进去瞧瞧。”
如贵人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已昏死过去。
“梓玉,你看着给如妹妹晋个位分吧。”秋衡一脸黯然,满是自责,“当初朕就不同意她进宫,想替她寻个好人家嫁了……如今真是害了她。”
梓玉不知该接什么好,那人又苦叹一声,道:“这宫里那么多女人,何尝不是也害了她们?朕有时候都受不住宫里的清冷孤寂,想去外面走走看看,闷在这一处,真是可怜……”言罢,他冷冷环顾四周,好似在看什么牢笼,面容萧索极了。梓玉更不知该说什么。人人都羡慕宫中锦衣玉食,可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知道这其中滋味!
——没人知道皇帝此刻心底真的冒出个惊世骇俗的打算,只盼朝政事毕,能腾出精力好好思量。
秋衡坐了一会儿,又摆驾去前头。梓玉着手彻查如贵人“小产”一事。
如贵人醒过来的时候,脑袋里特别晕沉,眼睛里的都是虚影。她隐约看到一个人坐在榻边,再眯着眼定睛一看,才发现是与自己合谋的良辰。她张了张口想问情况如何,却意外地发不出声,想来是失血过多所致。——良辰之前曾提醒过她,说届时经血会多一些,但也只有这样才能瞒得住人。
见她醒了,一旁打盹的宫女忙去唤人。淑景宫的人都被带下去盘问了,如今没剩几个人在。
良辰笑道:“姐姐,陛下金口玉言你已是四品婕妤了,只待旨意下来就好!”如贵人并不关心这个,她演这么一出戏,为得可是折腾皇后!良辰看懂了她的眼神,悄声道:“姐姐,你安心歇着。陛下已着人查了,皇后也被牵连在内,你可是居功至伟呢……”
——真是满口胡言!
如贵人一直昏迷,并不懂外面具体发生过什么。可良辰之前为她请来了陛下,又为她数次顶撞得罪皇后,她相信这人,自然不会怀疑此话。如贵人松了一口气,想到皇后会因此受到牵连,面上浅浅一笑,又疲倦地阖上眼。
就听那人轻轻道:“姐姐,你睡吧,睡一觉起来,什么都会尘埃落定……”
且说梓玉奉命彻查此事,如贵人吃的用的穿的戴的无一不要查,太监宫女嬷嬷一个个都要问。王守福动作也快,当日晚膳时分便将如贵人的东西查验一遍,又将人通通盘问完,向梓玉禀报道:“娘娘,如贵人随身的这个香囊里有麝香啊!”
这个消息对梓玉而言一点都不意外,她示意王守福继续。王守福道:“良美人送的……”这个也不意外。宫里人心难测,常常面和心不合,良辰之前那么巴结如贵人,谁又知道她的具体心思?
梓玉忽然想到于萧曾提过良辰与麝香的事,于是将于萧召进宫,详详细细问他那日的对话。于萧便将那一日遇见良美人,她问什么会滑胎、什么会滋补、又道自己有麝香的事一一说了。梓玉闻言,心中疑虑愈发的多。首先,那人不会蠢到将害人的阴谋宣诸于口,到处广而告之吧?还是说,她想故意反其道而行之,让大家都以为她这人光明磊落,不会怀疑她?她究竟想做什么?怎么好似引得自己非查她不可呢?
梓玉正在盘算,于萧又道:“娘娘,微臣还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有什么话说就是了!”梓玉最恨人吞吞吐吐。
于萧原本垂手而立,他撩起衣袍突然跪下,正色道:“娘娘,今日如贵人□沥血,微臣当时避嫌不敢多看,后来想来好似不是滑胎之血啊……”
“哦?”
这个挺意外的,梓玉讶然:“怎么可能?如贵人的脉象可是经太医院数人之手啊。”
“正是因为如此,微臣方才在皇上面上才不敢胡乱言语……”
梓玉心中有疑,连忙让王守福去叫之前替如贵人清理□的几个老嬷嬷过来问话。
“今日如贵人小产……可有什么异样?”梓玉问道。
为首的老嬷嬷道:“回娘娘的话,今日贵人送回宫的时候,里头外头都是血,奴才当时吓着了,没太在意!”她说的是实话,皇后派她们照顾如贵人,现在却横生事端,她们很怕会掉脑袋。
梓玉眉心微蹙,另一人道:“娘娘,奴婢倒是觉着有一处异样。”得了皇后的许可,她继续道:“娘娘,一般女人小产的血污秽至极,比寻常女子的经血更为……可今日奴婢大着胆子看了一眼,小主她身下的那些血就跟……”
她皱着眉,仔细考虑着措辞,方道:“就跟手腕豁口流出来的那种血似的,太干净了!”
“此言当真?”梓玉大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