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北风其凉_第101章

林子律Ctrl+D 收藏本站

  他抓紧了唐青崖,语无伦次道:“阿青我错了……”

  唐青崖想拿白眼翻他,心道,“是啊,是你的错,但我还敢跟你生气吗?自己宠的自己认栽,算了算了。”

  他蹭了蹭苏锦散乱的长发,觉得那一把乌丝凉得透彻,温声道:“不生你气。”他想了想,又放低了声音,软软地补充道:“也不嫌弃你。”

  这五个字仿佛能宽慰天大的孽债,苏锦只觉胸口困囿的委屈猛然决了堤。他恨过也怨过,下定决心要坚守住自己的心意,却又遭遇当头棒喝,觉得人生二十年,没有一处顺当,随时都在被算计,被当做工具。

  谢凌没骗他,人性本恶,所有人都自私,可也都有着不肯被摆布的坚决。

  他什么都没有做错,一路活得心惊胆战。

  幼时被钱豹的炼血蛊纠缠,少年时习惯孤独与冷淡的师父,随时都要自作多情到底哪里不对,等到成了人,自小长大的地方没了,至亲也没了,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挚爱,以为从此真如唐青崖所说“过了低谷,能够扶摇直上”,对漫漫人生充满期待,却被“炼血蛊”三个冰冷的大字打了下来。

  于是狠狠坠地,摔得灰头土脸,连带着险些摔干净了他那点希冀与憧憬。

  再年轻气盛,也会在一次又一次的无妄之灾中被磨灭掉曾经引以为傲的全部轻狂。

  为什么是他?凭什么是他?!

  可饶是这样的他,仿佛一无是处,前途未卜,三番两次地被自己的恶毒逼得不想活了。仍旧有个人把他笼在怀里,温温柔柔对他说,“不嫌弃你。”

  苏锦清醒过来,蓦然把唐青崖抱紧了,整个人埋在他肩上。他骨子里其实自卑得很,竭力伪装到最后也是自欺欺人,漂泊多年,现下仿佛找到了那根救命稻草,于是抓得死死地,鼻尖一阵酸楚。

  遇神杀神、遇佛杀佛,从不轻易示弱的凌霄剑传人,竟然在这一方客栈厢房的尺寸之地,抱着人嚎啕大哭。

  经年闷在深处的创伤结痂太久,此时血淋淋地揭开,免不了一阵撕心裂肺。

  他情绪崩溃得太快,像是被揠苗助长的孩子一朝回望,替自己觉得不值,委屈聚集在一起,掺杂愤恨,立时演变成了一场灾难。

  唐青崖感觉这人哭得站不住脚,用力搂着他的腰,最终徒劳,只得和上气不接下气的苏锦一道坐在地上。他被蹭了一肩膀的鼻涕眼泪,还不知道到底说的哪个字招惹来这么惊天动地的一阵梨花带雨。

  苏锦哭得十分难看,整个人原地化成一只双眼通红的兔子,在泥里滚过一圈,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唐青崖看清了他悲戚的表情,心头坚冰立时稀里哗啦地融成了一江春水,手足无措,一如当年不知道如何去哄。

  可他无论如何不能再让苏锦放任自流了,连忙生疏地捧住他的脸,一双星眸此时盛满了担忧。唐青崖将嘴唇印上苏锦的,片刻后放开,朝他笑了:“别怕。”

  这两个字的安抚来得无比迅捷,苏锦当真慢慢止住了抽噎,正要开口说话,一张嘴,脆生生地打了个哭嗝儿。

  苏锦:“……”

  唐青崖不给面子地大笑。

  苏锦只得恼羞成怒地看向他,心底那点怨念平复下去,开始觉得眼前这人有点烦——不合时宜的好,不合时宜的怒,却总能安抚他。

  唐青崖笑够了,从怀里摸出个物件来,塞进了苏锦手里,唇角微扬道:“我后来去擂台附近找,最终在朱雀帮一个弟子那儿抢回了这个玉佩……可惜上面有了裂痕,今天无心观战,拿了一支梅花镖慢慢刻——这么多年不活动,所幸功夫未曾落下,你拿好。”

  入手仍是熟悉的温润,仿佛随时都捧着一抔暖意。

  苏锦愣愣地低头,掌心摊开,还是那块玉佩。只是原来的鹿饮溪水被磨掉了,裂痕尚在,巧夺天工地顺着那残缺刻出个字来。

  是个“锦”。

  最上头一点仿若青白玉石中裹了红,苏锦认得,那是他胸口一点心头血。

  

  ☆、第五十九章

  

  暮色四合,洛阳城还残留着昔年贵为东都的繁荣,如今却也日薄西山了。

  鸣泉山庄潜伏于这旧日东都的城西,连接几日群英会的动静都无法惊起里头一只鸟雀,这一夜却先有了不寻常的气氛。

  一扇角门“嘎吱”地在夜色中划出痕迹,旋即自里头拐出一队黑衣人来。他们聚集在门口,竟然有数十人之众。互相点了个头,这队黑衣人立刻兵分两路,其中一队原地待命,另一队则目的性极强地朝向那些武林人士聚集的客栈而去。

  领头的黑衣人是个瘦高条,仿佛一阵风就能刮倒似的。他蒙面,只露一双眼睛出来,此时冒着精光,指挥一队人在楼下等着。

  那客栈修得极其讨巧,背后是山,中间留着一条小道,却是没有后院。客栈房间中床都靠着最里,此时从后往前,随随便便就能摸到房内人的脊梁骨。

  黑衣人抬起头,望了片刻其中一扇窗户,打了个手势。那队人中即刻蹿出几个,这些人训练有素,片刻便以血肉之躯搭起了一座“人梯”,而最为灵巧的两个人顺着那梯子爬了上去,眼看就能破窗而入。

  窗户本就半开,那黑衣人跳了进去,落地无声。

  床上隆起一团小山包似的影子,状似两个人叠在一处。那人嗤笑一声,心道,“诚不欺我,这两人居然在一起,那更好一网打尽了。”

  他暗自过去,手中匕首雪亮地反射了一道月光。屋内呼吸声清浅平稳,并未察觉似的。黑衣人心下一喜,连忙伸手就要掀开被子——

  露出张惨白大脸,双目圆睁,唇角诡异地上翘,涂得鲜红。

  黑衣人显然是个心理素质不怎么过关的,吓得肝胆俱裂,险些往后一栽,尊臀和地板亲密接触。只是他嗷的一嗓子没收到效果,那人一骨碌爬起,终于发现床上把他唬住的鬼脸并不是个活人……一动不动。

  这是什么玩意儿?那两个人呢?

  黑衣人掐着自己掌心,握住匕首走近,对上那惨白的笑脸,硬是一点也笑不出来。他揪住一个被角,将被子掷在地上。

  床上只剩下垫底的木板,从头到脚硬邦邦的一个木傀儡安然平躺,脚下一点红光闪过,一条引线越燃越短。

  那黑衣人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连滚带爬地冲到窗户,几乎是在哀鸣:“撤!快撤!他跑了,有埋——”

  他的半个“伏”字最终卡在了自己的喉咙里,刹那间客栈的厢房炸开一道炫目的光,接着轰然如春雷,从里面爆开,把外面的“人梯”晃了个七倒八歪。房顶的石头瓦片倏忽落下,把这些踌躇满志的黑衣刺客砸了个万紫千红总是春!

  领头人见状想溜,刚跑出去两步,小腿突然被勾住,整个人被一股蛮力拖在地上朝后退了十几丈,磨得面目全非,满身是血。

  他吊着一口气抬起头,那本该在房间中安睡的青衣人此时含着点笑,蹲下身往他嘴里塞了个冰凉的乌金丸子,一声“替我问大师兄好”还未说完,人已在二十步开外——

  那黑衣领头人从里到外炸得五脏六腑流了一地,只剩下一堆血肉模糊的残块。

  客栈石破天惊的一盏火树银花,撼动了另一队黑衣人。那领队摘下面罩,竟是个须发灰白的中年人——宋如晦。

  • 背景:                 
  • 字号:   默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