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朝宁与他坐了对面,只管接酒。
她笑笑,酒便到了唇边:“信陵君说的这是什么话,我放心上什么,与我无干的事情。”
顾修也给自己重新斟满:“怎么与你无干,既然是把酒言欢,丑话都要说在前面。”
说着也是端起酒杯来一仰而尽。
他和初见的也不一样,比她想象得要磊落,朝宁笑笑,继续倒酒:“我娘早就不在了,我虽然有爹,但是他常年不在家,其实我是我嫂子养大的,她可是个好人。”
一人一个酒壶,就在矮桌上举杯。
窗外的圆月是那么的美,月光洋洋洒洒地照进屋内,夜风懒懒,竟不觉凉。
顾修两指就敲在桌子上面:“李大夫想必是有福的人,不像我,我像莲池那么大的时候,走在街上,多少人都避我如瘟神,算命的说我注定是天煞孤星,与谁亲近了,就会害谁。”
这酒有点苦,李朝宁抿唇,可抬眸便是笑了:“算命的还说我是五福星降呢,说我福寿延绵亲近之人不富必贵,日后也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可你相信吗?我娘生下我不久就死了,我爹常不在家,兄嫂对我极好,可她们却死于非命。我带着三个孩子,磕磕绊绊到了燕京城,不过是繁花一场,梦过罢了。”
她让他吃菜,可他心中烦闷,却只喝酒。
顾修扬眉看着她:“梦过也好,李大夫总令人刮目相看。”
朝宁苦笑,继续给自己倒酒:“日子总要过下去的,不是我比谁强到哪去。人往往总是这样,有时候因为一句话可能会哭也可能会笑,也有的时候什么都不说,走得远了再回头,才知道咬牙能坚持多久。”
她一条腿盘着,一条腿却是坐起,姿态也算豪放了。
此时一壶酒早已下肚,李朝宁脸色微红,神态间竟也带了三分风流,顾修不由怔了一怔。也不知怎么的了,他心里竟也飞快跳了两下,紧着给自己倒酒。
即使是喝着闷酒,举止间也能看出他的淡然来。
朝宁笑,酒到唇边却是放下了,她只定定看着他的脸抖着双肩只笑个不停。
顾修也放下了酒樽:“笑什么?”
她长长地吁了口气,仿佛这一夜的郁结之气都消散了去:“信陵君是久经沙场的人了,却不知为何还如此单纯,我说做一日酒友,你也当真相信?”
她脸上都是笑意,目光温柔。
顾修略一沉吟,忽然明白过来。
什么一日酒友,她抓住他的缰绳时候,怕就别有所图。
常家撵了她出来,不日怕就流言漫天了,此时留下他了,恐怕也是想靠着他。
自古以来,女人于男人面前,总有千般面孔。
他手心当中,转着酒樽,也觉可笑了:“原来是这样。”
女人伸手提过酒壶,当着他的面甩下鞋子,径自走了窗边坐下,她背对着他,只仰脸看着窗外的明月,语气落寞:“可我后悔了,我常教宝儿,即使身为女子,也要顶天立地地活着,不能依靠别人,不能坑害别人。可我现在在干什么呢?好没意思的事情……”
她趴在窗口,竟然提起酒壶来对口喝了一大口,可见其心中灰心:“真是对不住,信陵君请回吧,其实各人真就有各人的烦恼,说与不说,又能怎么样,天地之间,无非到头来也靠不着谁,总也我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