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长安因为是重生的缘故,不明白一小块破烂的衣裳意味着什么,但是楚玉再清楚不过。
衣裳碎到这种地步,意味着主人是爆体而亡的。
爆体而亡的食人花,几乎是等同于魂飞魄散了。
也就是说,世间再寻不到如意了。
楚玉咬住嘴唇,咸腥的眼泪接连不断地从他圆圆的眼眶中滚落下来,沿着圆润的下巴滴在他胸前的衣襟上,很快就洇成了一片深色。
主子是自幼一块儿长大的兄弟,他们这些跟着主子的,日日常相见,时间久了,便也是情同手足的感情。
听到身后压抑的抽泣声,许长安叹了口气,对听到消息刚刚赶来的安子晏使了个眼色。
“来楚玉。”看懂他意思的安子晏,牵起哭地无声无息的楚玉,一瘸一拐地出去了。
安子晏走的时候,也带走了满屋子惶然无措的丫头仆从。等人走干净了,许长安半蹲在许道宣身前,伸手替他擦了把眼泪。
竭力克制的哽咽声渐渐响了起来,慢慢地,声音越来越大。
握着一小片血色衣裳,许道宣在许长安怀里痛哭出声。
日复一日的朝阳升了起来,朝晖照着满地狼藉,依稀还是不知人间疾苦的模样。
在平静下来后,许道宣终于答应去官府报案。攥着一小团衣裳,他在死因一栏里,写下了爆体而亡。
这不同于其他受害人死因的案子立即惊动了京兆尹,许道宣被召进内堂询问详情。
“你是说你家书童是吃了什么东西才爆体而亡?”一身威严官服的京兆尹发问。
许道宣沉默着点了下头。
“恕本官冒昧,你书童是……”
许道宣轻声道:“食人花。”
闻言,京兆尹眉头一下子皱紧了。
能把一朵极具攻击性的食人花逼得爆体而亡,轻而易举地吃掉朝臣未成年的儿子,一夜之间掠杀七十又六名太监宫女……
凶手身份已经呼之欲出了。
京兆尹冷汗立马下来了,他不敢再多拖延,连忙打发走许道宣,而后将官帽一摘,捧在手里进宫请罪去了。
等候召见的空隙里,京兆尹不断猜想着自己的下场,越想越是冷汗连连,几乎控制不住两股战战。
任期内出了这样的事,说皇城固若金汤的京兆尹,怎么看都难逃一死。
许久,久到京兆尹双腿近乎失去知觉,才总算听见了太监唱宣。
进了殿,京兆尹不敢抬头,直接下跪请奏。
“臣京兆尹刘姜,上请禀告近日学子被杀一案。”
“奏。”
“……结合太监宫女,以及周侍郎、陈给事中二位大人之子被捏爆内脏,窃取内丹的死状来看,微臣斗胆,此案凶手怕是,”京兆尹停下来,重重地磕了个头。
伴随着骨头磕地的闷响,一个清晰的发音自京兆尹嘴中吐了出来。
“魔。”
*****
许道宣进入内堂陈述案情时,许长安和安子晏就在外头等着。
没过多久,许道宣出来了。
许长安见他脸色实在难看,体贴地没有多问。三个人并排走在皇城东市的街头,后头跟着楚玉和窦太保。
楚玉这会儿已经不哭了,只是眼睛红的跟兔子似的,凑近了看,仿佛含着一线血光。
无意间看清楚玉眸底的窦太保很是担心,奈何他与自家公子鬼混久了,好的没学坏的学了个全,自觉嘴里说不出什么人话,偏偏又想劝慰几句。
于是一路嘴巴张了又闭,闭了又张,最后仅仅是干巴巴地挤出了一句“别做傻事”。
楚玉没应声。
“如意都没办法的东西,你去了又能怎样?!还不是白白送死!”窦太保有些急了,不由自主拔高了嗓门。
“怎么了?”许长安望了过来。
楚玉摇了摇头,没说话。
许长安见他还是蔫蔫的模样,便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
“答应我,别以身试险。”窦太保拉住了楚玉手腕。
楚玉担心惊动许长安,悄悄地挣了一下,没能挣脱,没办法,只好低声答应了。
但是答应和做到是两回事。
楚玉心里憋着股悔恨,他打定主意谁都不说,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照常服侍着许长安。
等到了夜里,许长安睡熟了,他才悄无声息地独自出了府。
一路没惊动任何人,楚玉稳稳地在白日去过的春风楼二楼窗台上落了脚,他轻轻嗅了嗅风中的气息,而后一个翻身,重新投进了黑夜。
在一个狭窄的巷子里,楚玉截住了那团东西。
“呵,让我瞧瞧送上门的是什么味儿的点心。”粗粝的嗓音从泛着不详死气的黑雾中冒出来,嘲笑着楚玉的自不量力。
楚玉垂了垂眼皮,默不作声地将手臂缠到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