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越清风一双眸子紧紧盯着眼前人,见她已从噩梦中清醒,不知不觉便放松下来。
奚玉棠闭了闭眼,企图让脑子更加清醒。
越清风却语气古怪地开口,“你要不要考虑先从我身上下来?”
“……”
两人对视片刻,奚玉棠几乎是仓皇地滚回了大床里侧,抱着被子怒视眼前人,“不要脸!”
“……”到底是谁不要脸啊!大清早就往人怀里钻,是个正常男人都会这样好不好!
一脸被冤枉的无奈模样慢吞吞起身,越少主半靠在床头柔弱地咳了两声,拉过被子盖住自己,懒懒道,“这位女侠,你做了噩梦,揪着我不放,醒来还要杀人,考虑一下我的感受行不行?”
奚玉棠抽了抽嘴角,恼羞成怒地一掌拍过去,“滚!”
主院寝室外,秋远端着盆清水不知立了多久,僵着脸听着里面乒乒乓乓噼里啪啦一阵巨响,心想,这下不知又要砸多少东西了……
还没想完,便见房门忽然被打开,狼狈抱着自己外衫的他家少主踉跄着摔了出来,披头散发,中衣皱巴巴,人险些没站稳。
秋远目瞪口呆地望过去,恰好对上越清风看过来的视线。
这情形,怎么,感觉,有点不对……
几乎是瞬间,秋远福至心灵,端着水扭头就跑,边跑边说,“主子水凉了我去换一下我什么都没看见!”
越清风:“……”
凉凉抬头望了一眼房顶,暗卫们嘴角一僵,迅速学着秋远的模样鸟兽散去,只剩斯年一人呆呆站在原地,没来得及跑,被抓了个正着。
“……斯年。”越少主的声音冰凉彻骨。
斯年整个人重重激灵一下,半晌,委屈地撇嘴,“主子……”
“去领罚。”
“……是。”
自家少主被赶出了门,越家暗卫和秋远一连整个早上都不敢多喘一口气,生怕被迁怒。而始作俑者奚小教主竟然也一言不发,冷着脸吃完早餐扭头就走,徒留下孤单单一个越清风默默望着她的背影一脸委屈。
走出主院,奚玉棠本打算直接离开烟雨台去继续忙收尾之事,脑中忽然闪过梦里片段,脚步一顿,犹疑片刻,转身朝云燕园走去。
云燕园里,沈七正在例行公事地给蓝玉行针。两人都不轻松,沈七的专注力已经到了极致,每一针下去都仿佛在抽空他的全部精力,而蓝玉脸色惨白,豆大的汗珠从额间划过,嘴里塞着一个干净棉布,防止他咬到自己舌头,身后的随从一语不发地任他紧扣着自己手臂,见了血都没有动弹一下。
任谁都能看出,他正在承受着巨大的疼痛。
奚玉棠来的悄无声息,隐在房间外望了一眼,牙关紧了紧,忍住了破门而入的冲动,耐心等在门外。
不知过了多久,日头已升至头顶,里面终于传来一声蓝玉长长的呼气。没多久,门被打开,沈七苍白着脸走了出来。
刚一出门,便撞上了身边奚玉棠平静的视线。
沈七身子僵了僵,没有说话,微微颔首,便要和她擦肩而过。
奚玉棠头也没回地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敏锐地发现他的手正不自觉地颤抖,下意识蹙起了眉,在自己还没反应过来前就先下意识地递了一缕真气过去帮他舒缓肌肉。
沈七呼吸微微一滞,站着没动。
这是两人自上次开门见山谈过一次后第一次见面,沈七眼底有黯然,脸上却不显,易容遮住了他那张精致如女子的脸,却没遮住他那双漂亮至极的桃花眼,而这双魅惑众生的眼里,此时正流光易转,喜忧参半。
他抬了抬眼皮望向眼前人,目光在她越发削瘦的脸部棱角上扫过,不自觉地紧紧抿起了唇。
奚玉棠却没有看他,而是望向了房内。一头银发的蓝玉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整个人脱力地倒在轮椅内,慢半拍地察觉到视线,抬眼,正好撞进奚玉棠眼底。
那双和自己极为相似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担忧,虽然快,却没有逃过他的眼睛。只这一眼,蓝玉便忽然觉得,好像深入骨髓的疼痛都消失不见了。
他动了动唇,却没什么力气说话,身边的小厮也发现了奚玉棠,条件反射地一个闪身挡在前面,惊讶片刻才认出了来人。知道自己主子和这位于堂主有交情,赶人的话到嘴边转了一圈,又默默咽了回去。
而奚玉棠却已经放开了沈七,快步走向蓝玉,在他面前蹲下,执起一手便要输入内力帮他减轻痛苦。
蓝玉下意识要阻拦,却拦不住,只好任由她将真气探入自己体内,一边为他梳理,一边查看他体内的状况。
事实证明,沈七并没有夸张,甚至还有所保留了几分。
蓝玉体内的状况要比奚玉棠想象得更为糟糕。
作为走火入魔的专家级人物,奚玉棠从小到大经历了不知多少次入魔风险,太清楚不过这件事。蓝玉体内经脉的真气情况完全不是因走火入魔造成,而是被谁人为地废了大部分武功。
而他的腿也正如沈七所说,被谁用外力禁锢,还挑断了筋脉,若不是蓝玉自己用全身大半功力聚在腿上抵抗外力,恐怕如今别说站起来,就是一百个沈七在场,都没办法让他感觉到一丝痛感。
这腿,换句话说,几乎是废了。
这一刻,奚玉棠心中涌出了无尽的愤怒和极大的庆幸,两方情感交织,竟让她奇异地保持了平静自若,可若是熟识之人在身边,定能察觉到她潜藏的滔天怒火。
沈七便是那个能发现她情绪之人。
神色复杂地望着眼前的奚玉棠,放在平时,他会上前拉住她,不让她做出什么冲动之举,可如今……
奚玉棠没有看到沈七的神色,却猝然对上了蓝玉的视线。对方眼带笑意地望着她,没有开口,却像是在告诉她,别大惊小怪,他没事。
就这一个眼神,突然就撕裂了一个情绪出口。
她倏然起身,全身杀气四溢,猛然抬手,那个挡在蓝玉身前的小厮已经彻底陷入昏迷。
接着,几乎是凄厉地,她狠狠望向眼前人,“这就是你的成果?!”
蓝玉忽然一怔,下一秒,脸色瞬间惨白。
怒气来得毫无征兆,可奚玉棠却没停,“你不是能耐大吗!你不是越清风师兄吗!把自己搞成这服模样你是在干什么?!装成这幅无害模样给谁看呢!你的傲气呢,骨气呢,你当年飞扬跋扈敢翻了整个雪山的脾气呢!这就是你给我的答案?这就是我等这么多年得来的结果?!”
指甲深深陷入肉里,蓝玉动了动唇,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而奚玉棠的眼泪却已经汹涌而出,撕心裂肺,犹如身在万丈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