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一统江湖没兴趣。”奚玉棠沉声打断他,“但你猜得没错,它是很重要。”
“好。”越清风几乎没有犹豫地答应了下来,“下半部在大晋皇宫。”
奚玉棠微微睁大了眼睛。
她反应了一会,呼吸突然急促起来,似是想到了什么不该想的事,倏然站起来,疾步在空荡的阁楼里走来走去,脑中百转千回,心中惊涛骇浪。
下半部太初心法在大晋皇宫,那么到底是原本就在,还是后来才有的?
司氏皇族有没有想过寻找上半部?
她突然站住,目光如刀地望向轻轻咳嗽的俊逸青年,“我爹娘是司氏人杀的?”
没等他回答,奚玉棠思维再次发散开来,司氏……司氏……司离?
平静地望着她像是变了个人般不断分析揣测,越清风低头咳了一声,轻声道,“师兄并没有去皇宫。”
奚玉棠神色一顿,整个人扑到他面前跪坐下来,目光急切,“真的?”
越清风点头,“我不知他去了哪儿,但我知道他不在皇宫。”
“……”
忽然就松了口气。奚玉棠下意识捂着加快跳动的心脏,还好不是和皇家扯上关系……不然真是难办了。
越清风专注地看着她,抬手轻轻将她额前的发拨到脑后,淡淡道,“不要怕。”
“我没有……”奚玉棠低下头,“我就是担心奚玉岚。”
“师兄做事有分寸。”青年将手放在她肩上轻拍安慰。
奚玉棠勉强笑了笑,拨开了他的手,坐直,“你想知道《太初心法》是个什么功法?”
越清风犹豫了一下,点头。
“我以为你可以大胆猜一下。”她勾起嘴角。
她把它半卖半送给了少林,而不是给其他门派,也没有将这部心法公告武林,甚至没有在玄天推广,当然是有原因的。
越清风抬起眼,视线与奚玉棠交缠。
只见眼前人神色似笑非笑,忽然凑近过来,两手分别按在了他削瘦的肩上,双唇无限靠近他的耳旁,而后悄悄地用气声吐出一句话。
一句几乎让越清风肝胆俱裂的话。
“它是一部……魔功。”
第32章 无题
什么是魔功?
世间之事,但凡沾上一个‘魔’字,古往今来都是被正统所排斥的。所谓魔,即邪,邪魔外道也。道者,人所行。正道魔道虽均为道,然世人捧前者而弃后者,武学之道亦然。
哪怕是当年被称作一代魔头的奚之邈,也是习的一身正派内家心法,只是因行事放荡恣肆、手段血腥狠辣且对正派武林嗤之以鼻才得了魔头之名。
而所谓魔功,无非逃不过速成、阴邪、残忍、取巧、反逆几种,不被普世价值观所承认,后患无穷却威力巨大。
打个比方,凌霄阁的冲云剑法便是典型的正道功法,讲求循序渐进,符合自然规律,只要能踏踏实实修习,至少在功法之上不会造成对经脉的损伤或走火入魔。
再比如血杀殿的八部血魂掌,虽然名字听起来邪气,但认真归类,顶多被划分到奇门异术里,大统分上还是正道武学。
但《太初心法》……很对不起,它的确是一部实实在在的‘魔功’。
这部心法讲求速成、取巧、反逆,除了阴邪沾不上边以外,就连‘残忍’一道多少也有点联系。这样的功法不是魔功是什么?
修习《太初心法》之人,经脉逆行,心魔易生也易灭,走火入魔之险更是如影随形,一不留神就能让人落入生不如死之境。但同时,它因为取巧所以速成,但在速成后若想有更高成就,便需要在修习阶段不断搜集各类功法,集各家所长,从而糅杂为一,从庞杂的真气和走火入魔的巨大风险里冲出一条生路来。
富贵险中求,不外如是。
奚玉棠虚年21岁,接掌玄天近十年,却已经是天下闻名的高手。这样的人千百年来不会出其一,除非生来便是习武大才。她不是天才,硬要夸两句,顶多是骨骼清奇,是个练武的料子。
然而她在研习《太初心法》后,不出五年便成为一方高手,再十年成为天下顶尖,内力之深厚,非习武三五十年之人可比。
这就是太初心法的魔之所在了。
没人能抵挡得住这样的诱惑。
武学之道讲求专一,有人用剑,便一生用剑,有人使刀,便终生使刀,由此方能若干年后成一大家。但太初心法的特殊性要求遍地开花,刀枪剑戟,道禅清正,奇门外道,所有适合修习的功法都要尝之习之,而后再转换为太初真气自用。这样一来,体内真气庞杂,经脉运行紊乱,修习之人若心智不坚,很容易堕入无可救药之地,走火入魔当然是常事。
放眼天下武林,哪个门派愿意将自身武学被他人习走?太初心法掠夺性太强,没有众多的武学支撑不能成,若是落在野心家手里,引起武林巨大动荡也不是不可能。
越清风对奚玉棠功法的概括太过贴切,可不就是集各家所长而取生路,非心志坚定不能行?
实力越高隐患越大,放在越清风这种不世天才眼中,怎么看不出这中间隐藏的巨大危机?
奚玉棠有可能随时走火入魔、爆体而亡,这让他怎么能不震惊?
反正话已说开,哪怕越清风再不能接受,奚玉棠也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断无回头之路,除非散尽功力、自废武功,或可试着摆脱危机,但这怎么可能?
她正是因为要报仇、要在最短时间内立起来,才会义无反顾选择太初心法,事不成之前,一切免谈。
瓢泼大雨,电闪雷鸣,杭州城半夜突如其来的一场雨,仿佛一盆透心凉的冰水,将越清风从头到尾浇了个透。
偌大的未央居,除了两人所坐之处外,四周尽已被雨水打湿,纱帐群魔乱舞,狂风呼啸狰狞,犹如他此时惊慌而剧乱的心。
奚玉棠遥遥坐在对面,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浅笑,漆黑的眸子里有镇定也有也嘲讽,酒后的红晕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是一如既往的凉薄之情,就连眼底那道长长的疤痕都仿佛在这样的雨天里变得狰狞而刺眼。
从她说完那句话后,便一直这样慵懒无害地望着眼前人,看着他从震惊到惊惧,再到愤怒,最后归于无尽沉默,脸上的笑越发无害,仿佛看越清风变脸是件极打发时间的消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