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银针落地,两人都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
“你……”奚玉棠有些反应不足,“你刚才说什么?”
银针入体,痛得越清风几欲晕厥,缓了几息才提气道,“……六年前,他找过我,只说他找寻多年终有结果,打算去做一件事,然此去危险,极有可能回不来,因此……”
他顿了顿,抬头,“……嘱托我照看你一二。”
奚玉棠震惊,“六年前?武林大会时?就在洛阳?!”
越清风默认。
“后来呢?”
“……”
越清风诡异地沉默了许久,缓慢道,“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奚玉棠再次愣神。
她脑子里极乱。毫无征兆地被人揭开了陈年伤疤,过激的行为和大起大落的情绪让她暂时丧失了任何思考的能力。她隐约觉得越清风的话并没有说完,但又不知从何问起,也无法静下心思考话中漏洞,满心满眼只剩下【奚玉岚可能还活着】这个疯狂的念头。
沉了快十年的心死灰复燃,仅仅因眼前人的一句话。生见人死见尸,哪怕只得一缕消息,也是值的。
奚家,只剩他们了。
而越清风见过奚玉岚。
奚玉棠全身都在颤抖,十指紧握,内心挣扎如刀尖跳舞,好一会,才不甘地闭上眼,内心莽莽荒原刹那虚无。
她艰难地往前迈出一步,忽然觉得,大概未来某一天,她会因自己的心软而错失许多许多东西。
沉默地绕至越清风身后,轻飘飘一掌打在肩上,只听一声轻响,银针应声落地。奚玉棠咬咬牙,漠然道,“……我让阿七来一趟。”
话音轻飘飘,仿佛从遥远的地平线传来,带着一丝破罐破摔,越清风呼吸倏然一停,心底忽然涌出汹涌到几乎要将世界淹没的复杂之情,狂喜,后怕,犹疑……
无数情感交织,想开口,却因伤而痛得说不出话来。
他背对奚玉棠,好一会才尽量平静道,“无妨,柜子里有药箱和干净的纱布,帮我一把?”
奚玉棠定定地看着他的背影,久到越清风几乎以为她下一秒便要反悔时,她骤然收回了目光,抬步走向屋内。
见她身影消失于房间屏风后,越清风如释重负地长呼了一口气,整个人几乎虚脱地靠在了椅背上,双眼望着虚空,灵魂深处透出的无尽疲惫几乎让他灵台清明不保。
赌赢了。
他竟然赌赢了……
无声地笑了几声,青年再次咳起来,全身经脉抽痛难忍,然而劫后余生之情却充斥四肢百骸,让他勉强保持了清醒。
这一步棋险之又险,本不应如此毫无准备又贸贸然地进行,但就只因奚玉棠稍稍表露出了一丝想要远离他的想法,他便沉不住气地轻易将底牌抛了。
然而虽走得艰难,得到的结果却令他有一种死了也值的错觉。
世上怎会有如此对他胃口之人?哪怕饮鸩止渴、中毒上瘾,此时此刻,只要她开口,他恐怕刀山火海都能觉得甘之如饴……
怎么办?
他快被喜悦冲昏头了。
攻心何其难?
越家少主向来是个中高手。然而今日之事,是他二十多年来少有的一步险棋,成功不足一成,很可能十成十的结果都是被奚玉棠当场杀掉——他毫不怀疑她会这样做。
他唯一的筹码便是他有个师兄叫奚玉岚,且他见过他,相处过,了解过。虽然话说得不尽,个中隐秘也被略过,但这不妨碍他影响奚玉棠的心境。
他将自己的命摆在她面前,赌一把她的信任。
若是奚玉棠的心再硬一分,他今天就死定了。
衣衫不知何时已被冷汗浸透,但他毫不在意。他成功地将自己和奚玉棠之间的关系拉到了一个微妙的近距离,尽管离目标还差些,但根已种下,算是巨大收获了。
所以他很喜悦,很开心,心情极好。
找出药箱,拿出金疮药,奚玉棠回到院里
“外衫脱了。”还带着寒气的低哑声音响起,越清风直起身,动作自然地除了外衣。
清洗伤口,再撒上药粉,抖开绷带,奚玉棠手法生涩地帮眼前人包扎,觉得自己大概才是那个疯了的人。
“……你真是寒崖老人的弟子?”她开口。
“是。”越清风话中有一丝劫后余生的放松。
“什么时候的事?”
“十三年前。”
“我哥……跟你提过我?”
“嗯。”
“他说他去哪儿了么?”
“没有。”
“为什么不告诉他人?”
“玄天如何,与我无关,为何要说?”
“怎会无关?我哥不是你师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