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图脸色一白,顿时气愤道:“也没听说过,那个衙门只有长官的道理,难不成你想一家独大!”
顾昭一摆手,笑眯眯的伸个剪刀手道:“谁说的,两位!我与付季两人。对了,说到此处,顾昭还想问下左适大人。我说左大人,你扣我迁丁司花用,顾昭自己出钱买面粉包伙食就算了,你扣我官员半年俸禄,这就没道理吧?如今付郎中家中娘亲生娃,祖母病重,都是下官给的钱,这道理说不过去吧?户部难不成你们家开的?你想给谁就给谁,招惹了你们,你就饿死人家老子娘?这事儿不仁义啊?”
左适面色一红,气哼哼道:“户部钱紧,自然给关要的现出,你迁丁司规矩多,却管不到我户部先把银钱拨给那一位。”他说完一举圭板道:“陛下,臣冤枉,户部账簿,款项流程都有底簿,臣不怕查,只求陛下能给陈一个清白,也免旁人污水泼来,臣无法自辩!”
左适跪下了,户部一干主官也跪下了。
今上头疼,抚摸下额角,他是惹不得户部的,这事儿没法子说,因此他看看顾昭,意思是,你说吧……
顾昭一笑,一伸手从袖子里取出一张很长很长的单子,在空中舞绸子一般的挥舞几下。再卷吧,卷吧,归纳好之后道:“陛下,臣有话说。”
天承帝一摆手道:“讲!”
顾昭举起单子,开始在众目睽睽之下念了起来:“天承四年,平洲四十县农税计:两千七百贯……”
庄成秀今儿一直装聋作哑,定婴一派如何,护帝星一派如何,那都不关他的事儿。这顿热闹,他本看的有滋有味,可听到后来,他倒是心里有些喜欢起顾昭了,敢于众目睽睽之下打吏部巴掌的,开国可就是这一位了。
不但打了,打的还是火辣辣的。顾昭此举无疑从此将迁丁司牵出官场规则,今后行事那就是他一家独大。虽然迁丁司那个官儿,干不干的都是一身屎尿,可是这事儿吗,做的他妈的太漂亮了。这叫乱拳打死老师傅吧?
他如今再看看这位贵胄出身,脸嫩岁幼的家伙,庄成秀忽然觉得,不对呀?他家不该出这样的人才啊。好么,这位干什么都算计的通透啊,听听他念得这本户部入账单子,虽说只是平洲一家的明帐,可是户部今年给各地拨出那也是明帐啊。
若这么算来,你户部上下一百多名官吏每天都在衙上吃饭睡觉放屁不成。你说没钱,如今各衙门用的支出只是小数,光平洲一家入库就足以支付各衙门账单了,这么如今还多压了那么多条子,压了那么多事情没做?这按照顾大人的意思,这就是赤裸裸的渎职了。
想到这里,庄成秀忽然就觉着,不对啊!那上面那位,今日仿佛很是合作,跟这位颇有些一搭一档之意!
第一百零四回
顾昭在堂上念帐,不但念了平洲半年的税金入账,还念了户部上半年所有对平洲一地支出数目以及时间。这些帐听着简单,可是,要细算算,光平洲郡一地录入,就足够各大衙门零散支出,可是如今户部依旧扣着各衙门的款项。
其中甲等条子,现在还有百十条没处理呢。 顾昭念完,将小册子一收,双手呈报上去,孙希看今上点头,就赶紧下去接过录册,报了上去。
天承帝翻翻小册子,脸上笑眯眯的先是打量了一番下面议论纷纷的朝臣,这才道:“去岁,朕记得罗县大旱,朕再三着户部拨款。朕记得朕是三番两次下旨,爱卿一直道无钱。那时候是真穷,来来去去罗嗦了三月,户部才拨了十分之一的款项下去救济。奈何,已然误了补种,罗县饿死饥民无数。”
左适脸色一白,撩袍跪倒称:“臣有罪。”
今上笑笑道:“不是你的错,是朕无能,朕若能给天下存一个大大的国库,那时……凭什么灾害,也不能连累百姓至此。爱卿莫慌,那时候户部无钱,这事是明事儿,也怨不得你。朕如今只问,你户部如今有钱了,为何还要扣着迁丁司款项不放呢?”
左适回到:“回陛下,户部历年规矩,各处用钱都有章程,银钱支出自是错不得半分。就如臣等俸禄来说,俸与禄两不相通,就拿付郎中的禄米来说。京中官员多不耕种禄田,臣要考虑是从何处官仓调用,还是直接拨用上京周遭的仓舍调配,这首要要看付季申领的地段,还要看当地官仓的情况。一时不察,便会招致百官怨言。
其中,这林林总总这是需要一桩桩办理的。还有就是各衙门款条,俱分四等,甲乙丙丁……凭着哪一等条子,都是成千上万的在那里堆积着。户部下面,小吏不过一两百,术数之事本就是半毫不得错的事情,臣手中无人可用,却也莫奈何。
顾大人之事已是甲等,自是紧急。臣也是无法,事儿要一桩一桩的办,就是银钱入库,从清点到出库再根据条子下发,这需要时日。顾大人说的无措,户部账上款项却有这么多,也足够分发的,可是一件件办下来,也要按照章程走,臣自户部坐案,一日不敢懈怠,也知各地各户急需……”
今上忽然摆手,打断左适,他道:“那些事儿朕知道,你也不必一说再说!朕也不说你错。”说到这里,天承帝扭头看顾昭道:“顾卿,你看,左大人却有难处,此事你虽委屈,却也怪不得他。”
顾昭一笑,举圭道:“陛下,臣没怪过左大人,谁没点难处呢,臣懂。可……臣如今却有旁事禀报,万望陛下恩准。”
今上好奇便道:“你说来听听。”
顾昭斜眼窥了左适一眼后,扭脸对今上道:“陛下,臣斗胆,想就今年各地入账出账,与左大人户部下面一干听用,比一比办事儿的速度。左大人这般难为,平日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冤枉气儿,如今臣也算是一事儿全了两美,既左大人说的这么难,臣却是不信的。
不若,我们比一比这走账目的本事……等比完若臣输了自是无话可说。到那时,看今后谁还敢说左大人刁难?若还有人罗嗦,不等旁人说,臣第一个蹦起来不依,对吧,左大人?”
左大人一声冷笑,话都不想再跟这个浑人多说半句。这般罗嗦半天,不就是挖个套子给自己下吗?他把户部看的是实在简单了,如今他不吭气只凭圣裁就是。
呦,这事儿有趣了,如今还有敢跟户部的钱串子比赛的?顾岩一听就知道阿弟犯了驴脾气,于是气急败坏的在那里喊了起来:“顾昭,你……你不可妄言!”
顾昭冲他阿兄一翻白眼道:“阿兄急什么,这官儿不当了你还能饿着我?”
顾岩想下,很认真的回答:“那倒不能,家里也不缺你这点子花用。你要听话,这事儿太儿戏了。赶紧跟圣上请罪,这官儿你不当了成不?”
顾昭无奈,扭头不看他哥哥。那下面的老臣,也不避讳,纷纷捂着嘴巴嘲笑起来。哎,老顾家也就是这般出息了。做事儿依旧是想一出是一出,哎,兄弟多就是这点不好,总是事儿。
顾昭对着上面拜倒道:“陛下,也不多耗您时日……就一下午,臣就是想不通,泱泱大国,一部之首,怎么就因为区区几百贯的零碎,搞得我衙下听差,家里老娘都要饿死的地步。若真是如此,臣愿就此解职归家,从此再不入政事,想来,臣也就适合做做纨绔,吃吃老本的料子了。”
今上看看顾岩,又看看顾昭,无奈的微微摇头道:“顾卿家果然要比?”
顾昭确定的点头:“臣怎敢妄言,自是要比的。”
左适在一边冷笑:“也不知道顾大人如今盘算好了,请了几位经年的老账房先生啊?”
顾昭挠挠头笑道:“请那个干啥,年初下官在刀笔司不是借了三十来位学生吗,他们学术数也不过几个月,会打个算盘也不甚熟练,不过好歹是识数了,就他们吧。”
左适一听,更加觉得比赛损了身份。无奈,他只好看着今上,再不说话。意思是,您圣裁吧!臣没意见。
今上许是闷得久了,如今有些兴奋,便也不做平日的严肃状。他甚至很兴奋的往下看着。
此刻,朝上无人吭气,自古吏部,户部那是无人敢招惹的衙门。这下面的长官谁家没在那边受过气!甭管私交如何,那下面受的窝囊气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于是,隐约着这堂上的百官竟也有些小兴奋了,比吧,看看热闹也好啊!顾大人说的没错啊,区区几百贯,私下不知道要看多少脸色呢,又不是你户部的钱,凭什么啊!
于是,很奇妙的,除了寥寥几位说不可,太儿戏之外,朝上百官竟然一气儿都装聋作哑起来。热闹啊,谁都想看的,素日都是烦躁老三篇,如今有人找点新鲜的,大家也不过多个闲篇儿而已,看着呗,反正不关自己的事情。
天承帝看看手里的册录,低低的笑了几声后道:“也罢了,左卿家。”
左适道:“臣在。”
天承帝指着顾昭道:“你可敢应战,顾卿家想跟你比比算账的本事呢。”
左适微微一笑,举圭道:“有何不敢,臣应战,只是臣却怕顾大人输了,到时候又说出其他的歪理,到那时!臣可真是无言以对了。”
顾昭蹦起来,指着左适道:“你瞎说,我顾家没有输了不认的种!”说完下巴对他哥哥一歪:“对吧,阿兄!”
顾岩头疼,捂着脑袋哼哼几声,他这个小兄弟,哎,不提也罢!
今上往殿外看看,觉着今儿天气倒是真真不错,于是他也来了兴致,笑笑道:“罢了,诸位卿家为国家劳累经年,这几年为了节省宫中也多时不开宴,今日不若朕请客……”
“陛下且慢!”那下面顾昭忽然又蹦起来了了。
顾岩一捂脑袋,他很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