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走了,照顾好自己。”檀青笑着点头,翻身上马,反身挥手,“二爷,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岑非鱼笑嘻嘻地挥手,小声问白马:“怎不把东西给他?”
白马无奈,道:“方才他都看到了,可他没问我要,就是不敢看。复仇之路,何其艰难?我不给他看,是想让他留着点念想。喜欢一个人是好事,能让他在复仇路上,不轻易失了本心。”
岑非鱼点点头,把白马牵下马来,凑到他面前,挤眉弄眼地问:“你方才叫我什么?”
白马揣着明白装糊涂,脸颊微微发烫,反问:“我叫你什么?”
岑非鱼将脸贴得更近,低声哄道:“我没听清,你再叫一遍。”
“老流氓!”白马一脚踩在岑非鱼脚掌上,迈步向前跑去,“老流氓,大混蛋,三十岁的在室男!”
“臭小子,别让爷逮着你!”岑非鱼将两匹马儿放开,任它们自由奔跑,赶忙跑上去,牵起白马的手,拉着他走入周瑾的旧宅。
两人穿过皑皑白雪,抖落岁月的尘埃,走出旧日阴霾,登上了后山顶峰,并肩俯瞰洛阳伽蓝。
“乖马儿,你叫我什么?”
“非鱼。”
夕阳如血,大雪中的万里江山,光彩耀目,分外好看。
终卷 越南山
第99章 开府
泰熙四年四月,洛阳城中的血腥味终于散去。
十五日,白马同岑非鱼结伴而行,动身前往封地。
两人的封地一在清河、一在鄄城,两地俱属青州,都是黄河边历史悠久的重镇。清河在北,鄄城在南,相隔仅三百余里,骑快马可朝发夕至。
如此分封,当是惠帝感念二人相互扶持的深情。
曹魏当政时,曹跃渊曾为济北王,青州北面齐国故地俱是他的领地。至梁氏篡曹,曹跃渊被贬为鄄城公,封地便缩小至鄄城一处,但他在故地上的影响力却丝毫不减。
岑非鱼下少室山后,借着父亲的根基,在鄄城开设牧场,收留了三百余名幸免于难的白马军旧部,得四方助力,生意做得很大。他本就是鄄城一霸,如今可名正言顺地接收此地,当个名副其实的“地头蛇”,需要处理的事务只多不少。
岑非鱼不舍同白马分开,但知道彼此不得不先在封地立足,便与白马约好,二人暂时分离两月,待到在封地站稳脚跟,就在牧场里找个地方搭帐篷住,像草原上的寻常羯人般,日日放牧、打猎,过闲云野鹤的日子。
然而,当两人沿黄河而下,抵达鄄城时,岑非鱼却突然变卦,死缠烂打地要白马留下来。
岑非鱼面上一副正经神色,道:“清河县令崔则没甚本事,但很有名望,只因他是清河崔氏的人。此人治县二十余年,定会倚仗家族势力,纠结府衙里那一班崔家人,对你横眉冷眼。”又添油加醋地说,“寻常封侯、封爵的人,大都本就有些势力,带着自己的班子前往封地,方不至于让当地人欺负。马儿,你除了我,还有什么倚靠?听我的,先在鄄城住上几日,让我派人先去打前站,将崔家人修理一番。”
白马怎会不知岑非鱼的心思?可他从不是知难而退的人,当即摇头拒绝,道:“我就是自己的倚靠,不必靠你。你是真不信,我连一个小小的清河县都应付不了?”
“那你先陪我回家看看!”岑非鱼脑子一转,使起迂回之法,“我那牧场地大人多,几年没回去过,万一有人欺负我,你就是我的倚靠,你得帮我出头。”继而生拉硬拽地将白马硬拖下船。
白马无奈,同岑非鱼一道下了船入城,只不愿渡河而南,怕他行那上屋抽梯的计策,说不得会头脑发热,真把浮桥砍断。
白马看着岑非鱼在自己面前装傻充愣,然而满腹心思都明晃晃地写在脸上,心中既感动又不舍,心道:“我何曾愿与你分开?可人生之路漫漫,若我不能凭自己的力量在世间立足,就永远无法真正地同你并肩而立。更莫说,为你遮风挡雨。”
岑非鱼的牧场在鄄城北面,占尽地利。
北边是林草丰茂的泰沂山脉,他强占了山麓地带,专用来放牧马匹。南边是浩浩泱泱的黄河,他将牧场的围栏一直拉伸到河滩边的密林遍布的沃野,在山林间畜养牛羊。
牧场占地七百余亩,有上等马匹千余,牛、羊共三千余头,原就有曹家的一层关系,更是当地的缴税大户,纵使岑非鱼本人的做派不那么霸道,地方官员们亦都会惧他三分。
今日,鄄城的大小官吏老早就等在码头边,恭迎这位终于有了正名的混世魔王。
但此番岑非鱼并未为难任何人。他竭尽全力地在白马面前表现出自己的从容大度,半点不敢惹对方反感,客客气气地同一众官员们打过招呼,约了日子摆宴请客,便拖着白马跑回了牧场。
孟春万物生发,牧场中林柳茂盛,绿草如茵。
草场广漠无垠。远看葱白驳杂,微风拂过草海,方现出埋头吃草的肥羊;静听惊雷滚滚,远望灰烟四起,近看方知不是落雷,而是群马奔腾来去。
天色青碧、草色浓绿,琉璃般的湖面平静如镜,倒映长空,现出水天一色。人行其间心无挂碍,只觉旷达无忧,欲效鹰击长空冲碧霄。
岑非鱼不无得意,道:“此地名为‘还真’,抱朴归真,复还自然。我娘随意起的,若你觉得不好听,现在就改个别的。”
白马看得目瞪口呆,沉醉在自由的天地间,目光呆滞地摇摇头,道:“太美了!可你怎能建起这样大的一座牧场,朝廷没找你麻烦?”
“大周朝廷不行,只看真金白银,不论纲常伦理。牧政都是见钱眼开的,我这地方越大,挣得钱越多,他们能捞到的油水就更多。”岑非鱼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笑道,“其实这地方是我娘的嫁妆,原本没那么大。我来了以后,收编周遭的几伙山匪流寇,地就越来越多了。正好当成我的嫁妆,你看呢?”
白马呆呆道:“我娶你真是不亏。”
岑非鱼哈哈大笑,带在牧场中走了一遭,介绍诸位白马军旧部给他认识,又呼朋引伴,前来陪他摔跤、奔马、打猎,饮酒。
白马性情爽朗真挚,很有人缘,不多时便同大家玩开了。众人尊敬白马的父辈,见着他就仿佛看见自己的孩子,看到了生的希望,个个争抢着同他玩闹,不亦乐乎。
眼看白马玩得开心,岑非鱼便将账簿、名册等家当全都交到他手中,继而把大门一关,再不让白马离开,非说:“白沟不通,清河饮不了鄄城水。我若想你,如何解忧?”
“大丈夫顶天立地,我怎能事事倚仗于你?若日后我色衰爱弛了,岂不是什么都得听你的?我可不要。”白马把那些“家当”劈头盖脸地砸向岑非鱼,“鄄城和清河间仅有三百里,我须前往封地开府、征兵、收租、建章立制,将诸事安排妥当。你若想我,我常来看你就是。”
岑非鱼怒道:“可我想日你!”
“你——!”白马一口气没喘上来,咳得面颊绯红。
岑非鱼连忙改口,道:“我日日都想你!”
白马无奈,道:“你还没断奶吗?”
岑非鱼的手下们闲得发慌,在两人身边围成一圈,俱是一副看戏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