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惠帝初即位,西南发生饥荒,百姓饿死者数以万计。消息传到惠帝耳中,他冥思苦想数日,终得一计问于谢瑛,曰“何不食肉糜?”
帝王不知民间疾苦,杨茂心中尚未觉得多么荒唐可笑,可谢瑛明知此时乃是兔死狗烹的时候,皇帝默许了他人取他项上人头的行动,任凭他人诬陷自己谋反,谢瑛却想着前朝皇帝修葺大门不易?
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向来树倒猢狲散,杨茂可不愿陪谢瑛共沉沦。
他走到议事厅门外来回踱步,眺望云龙门的方向,过不一会儿,忽然跑回厅中,面色沉凝,对其中官僚、谋士们说道:“诸位!眼下宫中局势尚未明朗,天子安危未可知,咱们先代太傅前往云龙门打探一番。若真有奸人作乱,我等说什么也须为天子护驾啊!”
这帮当官的,都是心思通透的人,自然知道谢瑛已疯,杨茂也要弃他而去。他们实在感谢杨茂,竟想出了这么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能让他们光明正大地离开谢府,并与他划清界限。
众人向谢瑛请示,谢瑛呆若木鸡,点了点头,道:“去罢,去罢,护卫天子,乃是臣子的本分,去罢!”
众人自门厅鱼贯而出,至于小院内,开始撒足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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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龙门东,东安公梁顒袒胸露怀,半躺于马车上,身旁坐着两个美人,手持宫扇为他扇风捶腿。
梁顒半梦半醒间,从鼻中发出微微的轻哼,懒洋洋地问:“谁是你们这儿领头的啊?问问他,还要在此傻等多久。”
武士跑上城楼,尚未开口,却听一阵马蹄爆响声。
冯飒策马奔来,一眨眼便已穿过云龙门东,差点撞翻了东安公的马车。
“吁——!”冯飒勒马,转头对孟殊时大喊,“孟家小子!谢瑛不愿束手就擒,其府中仍有两百持戟武士,传讯至东掖、万春二门,一同领兵杀入谢府!”
董晗道:“东安公,孟大人,谢贼狡诈奸猾,已召集群僚数十人入府商议对策。我立即回宫禀报,只怕迟则生变,你们须快刀斩乱麻!”
两人匆匆而来,匆匆离去,留下孟殊时与东安公面面相觑。
孟殊时恭恭敬敬地询问梁顒:“请东安公示下。”
梁顒并未从马车上走下来,懒洋洋地说:“你曾带兵打过仗?”他这话的意思再明白不过:本公千金之躯,又从未上过战场,怎能如此冒险?上阵杀敌,是你们这些下等人的事情。
孟殊时知道他打的是什么算盘,答:“我与李峯俱是幽州军出身,幽州近乌桓,战事颇多,我两个打过大小战役近百。”
“好!”梁顒爬下马车,吩咐侍卫将李峯传来,下令,“云龙门是谢瑛入宫的必由之路,本公必须在此镇守。你两个既是行伍出身,想来对付谢府中的私兵是绰绰有余。”他仿佛对自己的机智极为满意,一面说、一面点头,“本公令你们为先行军,带五百禁军杀入谢府,我带三百禁军屯驻此门,为你们殿后!”
孟殊时与李峯相视一眼,俱从彼此眼中读出滑稽可笑的神情,高声应道:“仅遵东安公之命!”
东安公号令一出,骑手便带着令牌,沿宫墙急速狂奔传递消息。
楚王给出回应,准许东安公等人便宜行事,号角声声,是即刻出兵的讯号。
武士们从后勤处领取弓箭,绑好长刀,整肃队伍。随着将领们一声令下,黑压压的禁军如暗涌,分三个方向朝谢府奔流。
李峯看了孟殊时一眼:你说得没错,咱们的时候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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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府中,群僚作鸟兽散。不想,刚刚走到府门前,却听得外头号角声响彻云霄,喊杀声震天!
眼看着大门已不能再走,杨茂最为机智,第一个爬上墙头,欲趁乱出逃。
孟殊时久在京中不曾参战,此时跨马狂奔,难免血脉喷张。他与谢瑛府邸隔着老远时,已经搭箭上弦,继而弯弓如满月,瞄准谢瑛府邸的墙头。
模样威风凛凛,唯独缺了一截小指。
但这点残缺并不能影响孟殊时的好箭法。一支铁箭自两百步外凌空破风,穿过狂奔的武士、躲过嘶鸣的战马,直直扎入杨茂的右眼,再从他的后脑射出,另其瞬间毙命。
“真厉害!”
白马看见孟殊时这漂亮的一箭,不禁拍手叫好。他头一次作为武士上阵杀敌,一闻到血腥味,便心如擂鼓,总算是被孟殊时的好箭法转移了注意力,稍稍定下心来。
岑非鱼从背后搂住白马,在他耳朵上咬了一口,道:“说什么鬼话?教你看看什么才叫厉害!”他说着,双手分别掌着白马的左右手,一气搭上三支铁箭,“我要射了!”
“你……你住手!”白马惊恐地大喊一声。他不是不会射箭,可他从来没有向把箭射向过活人!更何况他真切地知道,这一府的大戟武士,根本不是谋逆的叛军。
“这都能等?你还是不是男人了!”岑非鱼不听白马废话,张弓瞄准墙头,放弦射箭,三箭齐发入飞星,瞬间射穿了三个人的脑袋。他为自己吹了个响亮的口哨,“说射就射!”
那三人挨得极近,隔着两百步的距离,白马甚至能看见脑浆与血花从他们眉心间的血洞里喷涌而出!他一把推开岑非鱼,质问:“你怎知他们不是无辜的人?”
岑非鱼歪着脖子笑了笑,道:“战场上没有无辜的人。”他说着,一巴掌拍在白马肩头,“是男人便拿起你手中箭,将锋刃对准前方,一路杀过去!”
白马几乎被岑非鱼吼得耳膜充血,见他一脸杀气,模样凶狠全不似平常,肩头更被对方粗糙的大手紧紧抓着,仿佛传来了一股无形的力量,唤醒了白马心中的兽性,令他血脉喷张。
白马搭箭上弦,同样从箭囊中取出三支箭,但并不全部搭在弦上。
月光照耀下,他一对绿眸闪着妖冶的微光。
白马迅速射出三箭,三箭连发,一支箭追着另一支箭的尾部,同时刺入了最远处墙头上一名正在翻墙的武士的心脏——并把他钉在了墙头的一杆“谢”字大旗上。
大旗承受不住三支铁箭的威力,“剥”地一声,拦腰折断。
众人见状大受鼓舞,纷纷叫好。
白马仰头,朝岑非鱼挑眉一笑,问:“我不比你差吧?”
这一招,是赵桢惯用的快箭射法!
许多年前,岑非鱼还叫曹三爵的时候,也曾在战场上这样向大哥炫技,然后遭到了无情的打击。就像今夜一样,一模一样,大哥甚至也是这样问他“我不比你差吧?”
“你还……真会这招……你、你、你……”岑非鱼惊掉了下巴,嘴里能塞下一个鸭蛋。他好容易才回过神来,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只能无理取闹,伸手指向白马,“你浪费!”
白马无语:“反正是天家公器。”
谢瑛府中众人知道眼下已经出不去了,便都开始向内撤退。
不知谁突然喊了一句:“大戟士何在?叛军杀上门来,还不奋力对敌!”府中的持戟武士们得了号令,以为是叛军杀来,迅速挥舞长戟,在院墙下散开,准备抵御箭雨。
然而,禁军披坚执锐,区区几个私兵如何能与之抗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