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溪耸了耸肩:“既然何大人都出动了,我的行程再多再紧也没用了,唯一的去处只有……”她指了指头顶。
何大人点头:“算你识相!”大手一伸,直接提着魏溪的衣领堂而皇之的出了将军府,往马车上一丢,“进宫!”
魏溪在马车上坐稳,既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忐忑不安,整了整自己的衣领,淡定的问:“虽然同在边关四年,我们却甚少见面,今日才来得及祝贺大人高升!”
何大人就喜欢她这种万事镇定的模样,笑着道了声:“客气!”看着她整理好了自己所有的衣衫,才继续道,“你与皇上又怎么了?”
魏溪咳了咳:“又?”
何大人叹气:“难道你与皇上置气的时候还少了?从小到大,你是唯一敢堂而皇之欺负皇上,还给他脸色看的人了,哪怕是穆太后,也不敢对皇上说一句重话。”
魏溪脸色平淡:“那是因为穆太后只给了他一条命,而我,救了他三条命!”
何大人从秦衍之还没出生时就是禁卫军统领,是保护着他长大的,哪里不知道魏溪对少时皇帝的重要性。也是这三次救命之恩,所以不管是皇帝还是穆太后,甚至是整个外戚穆家对魏溪都纵容得很。说句大不敬的话,依照魏溪如今的医术和毒术,宫里有心人都知道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她。因为皇帝还小,他的一生还很长,所有人都不确定他的一生中是否还会出多少个意外,而魏溪又能够救下他多少回。
“可是,这也不是你恃宠而骄的理由。”
魏溪冷笑:“连前禁卫军统领大人也觉得我在对皇上耍脾气吗?”
一听这个口气何大人就知道魏溪想岔了,稳了稳口气,道:“虽然你是太医院的人,算不得臣子,可是,‘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这句话同样适合你。”他望着魏溪的眼睛,“你知道宫里同样有很多人在担心你,你的师兄,挽袖,还有小吴子,甚至包括我。我们都是看着你长大或者与你一起长大的人,我们都知道你的性子,不管你是荣誉加身还是身陷牢狱,我们都一如既往的相信你。我们希望皇上长命百岁,更希望你能够平安顺遂,懂吗?”
他拍了拍魏溪的手背:“你于皇上有恩,所以大家可以纵容你的小性子;一旦你触及了皇家的底线,那么你也随时会将自己陷入绝境。那时候,他们可不管你对皇上有多少恩情,他们只会觉得你阻拦了他们的道路,你是拦路石,并且会日日夜夜的分离你与皇上的情分,甚至于,皇上自己也会日渐厌烦你的任性,再在有心人的推动下,你们那脆弱的信任也随时会崩塌。到那时候,以前你的好会转变成你的坏,从而成了你的催命符!”
“皇上可以让你生,同时也可以让你死!”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这话不用我再说第二遍了吧!”
宫里的路很宽很长,有时候,对于某些人来说又很窄,窄得容不下一个人匍匐前进,还很短,短得几步就是断头崖。
魏溪踏入朝安殿大门之前,回头忍不住看了静静站在身后的何大人。这位前禁卫军统领一如多年以前,一双眼沉默又锐利的目送着她一次次踏入宫门,一次次与皇上嬉笑怒骂,他用他的臂膀阻拦着可能威胁到他们的一切有形危险,又在危险过后再一次回到他们的身后,安静的看着他们面对无形的困难。
“皇上!”魏溪跪在地上,看着惊喜着从龙椅上跳起来的少年,“请您答应我一个请求。”
秦衍之顿住脚步,斟酌着问:“你说说看。”
魏溪俯下身子:“请皇上放我出宫。”
秦衍之面色一变:“出宫?你不是才从宫中回来吗?”
魏溪不为所动:“我的意思是,我想离开皇宫,不再做宫女,也不再做您的御用医女。我想要恢复自由身,不再回来。独自一人浪迹天涯也好,寻个好男子相夫教子也好,我不想再提心吊胆的过日子,也不想周旋在权贵皇族之中,更不想再与您相处一处,被人算计利用,被人威逼利诱,被人……视如蝼蚁一般的活着。”
☆、第59章 59
出宫的这段时日她想了很多,也遭遇了一些事情,显然,她开始享受在宫外自由自在的生活。不用每日里亥时睡丑时起,不用每日里慎之又慎的给一国之君安排药膳,不用做那顺风耳千里眼时时关注宫里人的异动,她更不用动不动就要跪下给人磕头请安,观察入微的审视着秦衍之的一举一动,不用去防备着所有人所有事。
她一身轻松,享受着周围亲近之人的关爱和守护。她无数次在将军府的餐桌上,在魏夫人闲聊中,在给兄长们抚琴前想过,想要一直参与这一切,保持着这份亲密无间。原本她也没有想过要彻底离开皇宫,可是在马车上何大人的一席话彻底的提醒了她,她身处何等危险之地,她在宫外得到的一切随时可能成为幻影,就像飞舞的泡泡一戳就破。
所以,她迫切的想要离开,离开这个虎狼之地,离开这个人间地狱!
秦衍之面色发红:“谁将你视为蝼蚁了?”
魏溪叹口气:“皇上,在这宫里谁又不是蝼蚁?您不要纠结这种小事,您只要撤销我的宫务,放我出宫就行了。”
“不行!”秦衍之突然暴喝,连‘朕’都忘记了,他气呼呼的冲到魏溪的跟前,一把拉起她的手臂,“我不许你走!我不让你出宫,你除了我的身边,哪里都不能去!”
魏溪目光灼灼的盯着他:“皇上,您是要囚禁我吗?”
秦衍之瞠目结舌:“没有,我……”
魏溪直接打断他:“看,在这宫里,您就是一切,您说不许我这样,不许我哪样,我就不能反抗。这样的日子我受够了,宫外才是我真正想要呆的地方。在宫外,没有人大声呵斥我,对我替过分的要求,也不会限制我的去处。”
秦衍之被堵得哑口无言,好半响都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魏溪绕开他的痴缠,双肩怂了下来,叹道:“皇上,我很累!”她看着殿中的一切,“虽然才回来几日,可是我却感觉比在战场上的四年还要累。”
秦衍之傻傻的道:“你可以什么都不做,就陪在我的身边。”
魏溪摇头。
秦衍之想了想,又道:“那你不用伺候我了,你在太医院熬药、写药方,甚至出诊都可以,只要你不要走。”
魏溪退后一步还是摇头。
秦衍之忽然恨了起来,咬牙切齿的问:“你要去找秦凌,对不对?”
魏溪疑惑:“跟他有什么关系?”
秦衍之道:“你前一个月都与他在一处,别以为我不知道!”
魏溪眯着眼:“你跟踪我?”
秦衍之瞬间就哑火了,犹豫着解释:“我只是怕你出意外,让人暗中护着你而已。”
魏溪盯着他一动不动,秦衍之莫名的就觉得气弱起来。他实在想不通,只是出宫一个月,她怎么就突如其来的想要彻底离开皇宫,离开他了呢?
宫外有什么好,他也经常出宫,见到的不是寻常之物,就是乱糟糟的人和事,没有一件合他心意的东西,也没有一个能够让他彻底开怀的人,甚至他逐渐的都不大想要出宫,情愿把皇族子弟们都召集进宫来,陪他玩耍陪他读书,没有人会忤逆他,没有事会不顺他的心意。
只有魏溪,天底下就只有她总是任何事都要与他背道而驰,对他也不屑一顾。说做游医就做游医,一去五年;说上战场就跑得没了人影,直接跟伤兵和荒漠打了四年交道;说要出宫就出宫,还与自己的仇人有说有笑,回来就跟他说要永远的离开。
他讨厌她!
秦衍之讨厌魏溪了,厌烦魏溪了。
“皇上,我并不是无可替代的人。您的年岁也不小了,早就知道不是所有人会一直陪着你,不是所有人都会顺着你的心意做事。甚至于,作为君王你早就知道你不能掌控一切,你的臣子们、你的百姓们,甚至是你的仇敌们,他们都是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他们不会全部按照你的心意去做人做事,相反,他们还会利用你欺骗你误导你,来达到他们的目的。你身边所有的一切都会束缚你的脚步,阻拦你的决定,你永远也无法真正的做到——一统天下!”
“够了!”
“皇上,您太过于依赖我了,这样很不好!我并不是什么出色之人,除了救了您三次……我与旁人没别的不同,我能够做的事情他们都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