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鬼王(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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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间的后厨炊烟袅袅,围绕着房梁盘旋而上,淡淡的饭菜清香盈入鼻息,令人神清气爽。

顾也顺着后厨的大门走进来,就见后厨黑烟袅袅,厨师们皆分工有序、井井有条地处理着各项事务。

离他最近的厨师正拿着一柄锋利的小刀,一下一下削着土豆。

所有的厨师里,他唯一有印象的就是担任主厨,正在掂勺的余师傅了。这人今天穿得格外正式,白色的外衫一尘不染,在黄色的蒸腾烟气中格格不入。

没有出声,顾也踱着步走过去,越走近,周围的烟熏火燎就跟着越呛人。

“顾公子,您来了啊?”余师傅似乎感到背后有人经过,下意识地扭过头对他笑笑,口吻熟稔,做菜的工序却一道都没有落下。

“嗯。”

顾也点头,好奇地凑过去,看看他正在准备什么。

却只见白雾缭绕,那锅底里焦黑粘稠一片,根本看不出里面做的是什么。

靠近后还能闻到一股明显刺鼻的恶臭,窜入鼻腔,直难闻的顾也打了个喷嚏,被这味道刺激得连连后退。

他连连摆手,挥散了面前围绕着的浓烟,眉眼都苦哈哈皱成了一团:“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味道这么奇怪。”

顾也没有把所有的心理感受都说出来,真要全都说出来,这味道根本不是一句奇怪能够形容的。

闻起来腥臭又恶心,和菜市场放置许久的臭鱼烂虾有些类似,但又和它们不同。

非要说的话,倒是和他曾喝的血药有些类似。

可血药顾也也有几日没有再喝了,突然闻到这种味道,自然恶心得不行。

“回顾公子,我们是在给您和鬼王大人熬汤。”余师傅拘谨地笑笑,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手在洁白的衣摆上蹭了几下,留下了两个明晃晃的黑手印。

做完这些,他又把锅里的黑汁倒了出来,那黑色的汁液碰到干净的瓷碗,发出“泚啦”一声。

细心的装盘结束,余师傅再上上下下打量着顾也,绕有所感的道:“鬼王可真喜欢您。”

这句话前言不搭后语,听得人摸不着头脑。

反正顾也是没听明白,他皱了皱眉,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感觉今天的余师傅和之前大不相同。

他就是两日没来,这里又发生了什么?

“我没和您说笑,鬼王是真的很喜欢您。”

余师傅叹了口气,似乎是担心顾也不相信他的说辞:“他为了您的安危,不惜把全府的奸细都杀了个干净,甚至不在乎暴露自己的底细。”

说到这,他有意识地抑扬顿挫道:“光我知道的,后厨那些各个门派派来的都被他杀干净了,似乎连原本的傀儡也新换了一波。还有百鬼山庄的恶鬼,你没觉得他们都变了吗?”

何止是变了,简直是整个百鬼山庄大换血。无论是活人死人,乃至于鬼魂,通通都被容珣杀戮殆尽,用以补充他的魂力。

可死了这么多人,顾也居然还能好端端的站在这。

明明把他杀了才是最快捷、最迅速的方法,鬼王却宁愿舍近求远,着实是不可思议。

“顾公子,我一直很想问,你是给鬼王下了什么迷魂药?”余师傅脸上始终维持着的虚假笑容消失,半点没有阿谀奉承的模样,面无表情、直勾勾的盯着顾也。

顾也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他的脑中警铃大作,上一次他有这么惊心动魄的感觉,还是鬼王几次想要杀他的时候。

但那也不一样,纵使鬼王多次想杀他而后快,最后也没能真的下得去手。

可余师傅截然不同,他给顾也的感觉,是当真能瞬间割断他的喉管。

“好了,老余。”

一直坐在小板凳上削土豆的后厨师傅站起来,随手将削好的土豆扔进框里,不满的看着余师傅,“咱们现在留着他还有用,不能打杀。”

“……哼。”

余师傅不忿的收起杀气,没再说话。

安抚完余师傅,削土豆的后厨师傅才看向顾也,他有一张标准的国字脸,看着就像个名门正派,声音也宏亮:“认识一下,顾公子,在下乃是天山派大长老,许威。”

天山派这个名字,对于山下的凡人而言,应当是如雷贯耳的。堂堂天下第一门派,英才辈出,是全天下第一大门派,原主曾经也确实听杏梨村的人提过。

但当下,顾也是鬼王名义上的妻子,和这些名门正派的立场自然是不共戴天的。

他谨慎的站在原地不动,不靠近也不后退,生怕给了对方动手打伤他的机会。

顾也毫不怀疑,一旦他轻举妄动,等待他的下场绝对不会好到哪去。

“天山派、许威?没听过。”顾也强自镇定下来,多亏了鬼王动不动的惊吓,现在他面对危险也能面不改色心不跳,“你们想要做什么?”

许威面色不改,黑色的胡须随着他说话的频率颤动,模样不怒自威:“我们要做什么,想必顾公子已经很清楚了。”

一群在百鬼山庄潜伏许久,来自各个门派的的修真者突然自揭身份,自然是已然准备收网了。

“顾公子也不必害怕,你只是个凡人,如非必要,我们是不会伤害你的。”许威信誓旦旦的承诺,手里那把小刀已不再是削土豆的工具,而是真正刀刀割人命的杀器了。

似乎看穿了顾也的想法,许威继续徐徐道:“你也不必等着鬼王来救你,想必当下,他已然自顾不暇了。”

“……”

顾也没有出声,到了这一步,他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根本没有其他选择。

在许威和余师傅自爆身份后,后厨里其他正在劳作的厨师,一个个原本真实可见的面容都化为无物。

它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作烂泥,一滩接一滩地掉在地上,迸发出泥土恶心的臭味。

一道绳索突如其来地出现,顺着他的脚踝而上,直直钻入了衣服里,将他捆绑了个结结实实。

两只手不由自主地捆在一起,其余地方倒是能自由活动,但显然用处不大。

“有必要吗?我只是个凡人,不可能从你们手中逃跑吧。”顾也试着挣脱,但绳索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反而更紧了几分。

闻言,一旁的余师傅倒是笑了,阴阳怪气地嘲讽:“是啊,能把万鬼之王迷的团团转的凡人。”

如果不是见过余师傅谨小慎微的模样,实在是无法把他和之前那个人联系在一起。

为了铲除鬼王,这些天之骄子不知道在百鬼山庄里遭了多少罪,还要低声下气地讨好别人,甚至是原本看不上眼的凡人,也要毕恭毕敬,有些怨气是再正常不过的。

顾也没在意地和余师傅对视,扬起唇角,露出灿烂的笑容来:“实话说,你做的饭味道还行。”

他当然不知道之前哪道菜是余师傅做的,这么说,主要是要挫挫他的锐气。

“你——”

余师傅果然被气坏了,向前一步,眼看着就要打过去。

但他的拳头还没有招呼出去,就被旁边的许威牢牢按住了,他语气沉着:“好了。”

他一开口,即便是余师傅被激怒,也当真没有再想对他做些什么。明显许威的地位要比余师傅高出许多,决策权同样。

在边上看得明明白白,顾也心如明镜似的,只默默的在心头计算。

整间容府里,原本忙忙碌碌的无脸傀儡们都不知所踪了。诺大的府邸里空空荡荡,除了他们几个能喘气的活人,什么人都见不到了。

那绳索最后一端的绳结在顾也的脖颈上,粗糙的麻绳将他白皙滑嫩的皮肤勒出红痕来,意外地有一番凌虐美。

可惜这里没有鬼王,也没人会怜香惜玉。

余师傅充当苦力,在前面牵狗似的牵着顾也,但他身高不算太高,这样牵着一个大男人显得有些吃力。

他们强掳着顾也出了容府,再出了百鬼山庄,再就是瞬间离开了所处的位置,用上了修真界的法术瞬移。

相比起阴森森、鬼气缭绕的百鬼山庄,眼前这片仙气袅袅的山才更像是修真之地。

鸟语花香、柏竹松翠,仙气飘飘有如梦中画卷,处处都是恶鬼聚集之地难以比拟的。

这里大概就是天山了,也就是天山派的所在地。

进入山间的大殿,顾也就被人从身后推了一把,趔趄了一下才没有直接跌倒。

“呦,欢迎鬼王夫人远道而来啊。”

一道年轻的男声响起,顾也抬起头,看到了一张勉强算是英俊的脸。瞧上去不过二十七八的模样,也不知道是个多大的老古董了。

那人一身青衣飘飘,端坐于大殿之上,气质三教九流,混在这仙气飘飘的屋内属实不算相容。

“果然是长的不错,男人能长成你这样,也不多见。”

这人阴阳怪气的评价顾也的长相,骂他算不得正常男人,讥讽言语从他口中说出来,丝毫没有违和感。

“难怪能把鬼王伺候的服服帖帖的。”不屑的冷哼一声,他十足的小人得志模样:“不过也是多亏了你,要不是有你在,我们也没办法这么快的找到那恶鬼的弱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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