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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番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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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历四十一年,成帝驾崩,太?子赵襄即位,改年号政和?,政和?元年,圣上下旨,赦免四十年前双王之乱中数十位被判定为谋逆的公卿大臣,其?中便有景阳公府霍家?。

当年,景阳公府霍家?满门抄斩,仅剩一个年幼的霍云,慧帝可怜他孤苦无依,亲自抚养在?膝下,待其?成年,成帝还其?宁国侯的爵位。

景阳公府背负着乱臣贼子的罪名,死后不?设灵堂祭拜,不?享后代子孙香火,圣上皇恩浩荡,宁国府请回霍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并于清华观做了一场盛大的法会,一来祭奠先人亡魂,二人为家?人祈求福祉。

法会一连做了三日,主持的是清华观的玉阳真人,到了第三日,法会过后,霍家?的女眷先行?乘车下山,只余霍家?父子还在?清华观。

玉阳真人和?霍云是忘年之交,真人平日闭关,并不?常见外客,霍云近来得了云松茶,此茶稀罕少有,他送了半罐给玉阳真人,二人吃茶论道,聊得十分尽兴。

闲聊之时,说?到宁国侯霍嘉,玉阳真人笑道:“小侯爷越发出息了,只是话不?多,和?老侯爷年轻时一模一样。”

提及长子,霍云也?笑了,说?道:“他比我强多了,我不?如他。”

这几年,他和?崔世?君一直住在?介园,自从有了幼子,再不?曾出过远门,长子偶尔来请安,父子俩人比先前见面的次数多了许多。

这边霍云和?玉阳真人闲话,霍嘉却不?比他父亲清闲,送了女眷下山,再打发仆妇清点?东西,好生运送回府,忙了大半日,方才停妥。

天□□晚,霍云仍旧在?和?玉阳真人叙话,霍嘉恐怕误了回城的时辰,叫来小厮说?道:“你?去告诉老爷,就说?天晚了,是不?是该下山了。”

小厮去后,不?到片刻,他牵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哥儿回来了,霍嘉撇了一眼,是他同?父异母的兄弟霍勤。

他刚满四岁,就住在?山下的介园,因此时常到清华观来玩耍,今日做完法会,和?观里的小道童玩得不?愿走,崔世?君只得让他随同?老侯爷一起下山,是以才会被落下,霍嘉的小厮杜明一时多事,就把他领到霍嘉这里来了。

霍勤背着一个挎包,他认得这人是大哥,乖巧的行?了一礼,也?不?喊人,安安静静的站在?一旁不?说?话。

兄弟俩人隔了二十多岁,五官生得有几分相似,只是霍勤双眼随他母亲崔世?君,显得更为柔和?,霍嘉严肃方正,这几年越发不?苟言笑,府里的人见了他,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儿。

霍嘉虽说?和?他不?亲近,不?过见他只有一个人,于是问道:“伺候他的小厮呢?”

杜明替他回道:“小的问了一圈,没找着人,也?不?知哪里躲懒去了。”

听完杜明的回话,霍嘉脸色微沉,这等不?守规矩的奴仆,要是放在?侯府,早被他整治得服服帖帖。

他又问:“老侯爷呢?”

杜明见他主子面色不?豫,战战兢兢的回道:“小的寻到真人的院子,不?曾看到火华,老侯爷和?真人正在?对弈,小的传完话,老侯爷就说?知道了,也?没说?甚么时辰下山。”

霍嘉朝着杜明挥手?,杜明低着头退下,霍嘉瞥了一眼小人儿,他坐在?廊下的台阶处,捧着一本封神演义的绘本看得聚精会神,霍嘉眉头一皱,这种杂书,他从不?许善哥儿看,霍云倒是不?管,介园里甚至藏着不?少禁书,只要霍勤想看,都随他。

四处静悄悄的,只有霍嘉和?霍勤,霍嘉只要看他一眼,就会莫名烦躁不?安,他暗自后悔,该叫杜明把这小子带走的。

约莫一盏茶的工夫,有脚步声由远及近,身穿灰色道袍的霍云慢悠悠的走来,霍嘉看到父亲,双手?垂下问安,那霍勤站起身,不?慌不?忙的把绘本收回挎包。

霍云站在?门口?,他看着院内一大一小的兄弟二人,问道:“就你?们两个,你?媳妇儿和?你?姑姑呢?”

霍嘉回道:“媳妇儿带得人多,儿子只怕误了进城的时辰,就吩咐先送她?们下山,姑姑和?媳妇儿同?车,想来这会儿已经回到园子里了。”

“你?安排得很妥当!”霍云点?头,说?道:“既是如此,那我们也?回吧。”

霍嘉嘴里称是,出门去唤杜明,却不?见他的踪影,待问过观里的小道童,才知杜明被他府里的管事唤走了,霍嘉气得火冒三丈,一个一个的非得他亲手?收拾不?可。

他到处找人,霍云和?霍勤等了他小半日,还不?见有府里有人过来,霍云便道:“罢了,我们先下山吧,这小厮当得甚么差?回去饿他三日。”

霍嘉心道,你?老人家?和?小东西身边的小厮更该狠狠饿上三日。他随着霍云出了清华观,三人沿着石板路下山,霍云走在?最前,霍嘉其?次,落在?最后的是霍勤。

山中幽静,倦鸟归巢,霍云双手?负于身后,不?急不?徐的走在?山路上,这条路他走了千万遍,走起来如履平地,霍嘉年轻力壮,亦不?见吃力,只有小霍勤,他勉强跟了一段路,便落在?后面,霍云有意?放缓步子,霍勤仍旧跟不?上,那霍云听着他气喘吁吁的声音,停下脚步,回头问道:“还能跟上吗?”

他和?小儿说?话时轻言细语,耐心十足,霍勤张开双手?,鼓着嘴巴不?吭声,想要人抱着走。

府里伺候的奴仆都在?山腰处等候,霍云摸着他的头,说?道:“叫你?大哥背你?下山。”

霍勤迟疑一下,他看着霍嘉的双眼黑白分明,想要人抱,却连一句好话也?不?肯说?出口?。

霍嘉眉角抽搐几下,他抱自己儿子的次数都屈指可数,竟然要他抱这小鬼?这个比儿子还小的弟弟,从小住在?介园,极少回到京城的宁国府,霍嘉一年见不?到他几回。

不?抱,他才不?抱!霍嘉心中愤愤的说?道。

眼见霍嘉不?动,霍云扭头望着远处的天际,也?抄手?站着不?动,他老了,这种出力的事情还是让年轻人来做吧。

僵持片刻,父子三人谁都没有说?话,最终霍嘉蹲下来,忍气吞声的将霍勤背在?身后。

霍勤趴在?霍嘉背上,霍嘉把他往上一绅,霍勤害怕摔下去,一双小胖手?赶紧死死的环住霍嘉的脖颈,险些把霍嘉勒得背过气儿,霍嘉暗中掐了一把他的屁股,霍勤吃痛,把手?松开了。

这小儿软绵绵一团,霍嘉闻到从他身上传来的奶香味,和?善哥儿小时候一样,善哥儿两三岁时,他还常常抱他,后来进学了,他就很少再亲近善哥儿。

父子三人接着往山下走,谁也?没说?话,经过一片香椿树林,霍云开口?说?道:“勤儿不?像我和?他母亲,倒有几分像你?,喜欢读书,话不?多,常常一个人闷着。”

霍嘉默不?作声,春日的香椿树有一股刺鼻的味道,霍嘉不?太?喜欢,偏巧这边坡地上种满了香椿树,霍勤似乎也?不?喜欢这个气味,他鼻子抽了几下,还不?轻不?重的打了几个喷嚏。

霍云继续往前走,他声音低沉,对身后的霍嘉说?道:“我从以前就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好父亲,勤儿出生后,越发让我深感对不?住你?。”

霍嘉一怔,父亲猛然对他说?这些话,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他看着霍云的背影,双眼微垂,说?道:“父亲何出此言,儿子愧不?敢当!”

这个世?道,是从来没有老子向儿子赔不?是的。

树叶沙沙,霍云语气平淡,他道:“勤儿从小养在?我和?她?母亲膝下,我看着他一日一日长大,每日都有不?同?的变化,就会想你?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又是甚么样子,然而?想破头皮,也?全?无印象。”

那时他在?外云游,长年不?在?京中,父子二人亲情淡漠,又怎会记得还有个儿子呢?

霍嘉微微有些失神,他原以为天下的父亲都是如此,直到他背上这个小东西出生,他才发觉,并不?全?然如此,至少他父亲不?是这样,这是父亲的老来子,他的母亲又深受父亲喜爱,父亲爱屋及乌,难免偏疼他一些。

这么想着,霍嘉托着霍勤的手?臂不?自觉的用力,霍勤不?适的挣扎几下,霍嘉一惊,松开手?臂的力道,心中自嘲,他是魔怔了么,怎会和?一个小儿争风吃醋?

“我对你?有愧,对你?母亲有愧,我没能做好父亲和?丈夫,这个道理,是过了很多年,我才学会的,还望你?能原谅我。”霍云说?道。

霍嘉眼眶一酸,半晌,他沉声回道:“我年幼不?懂事时,曾埋怨过父亲,是母亲告诉我,父亲要远离京城,远离朝政,霍家?才能传下去,后来长大成人,我才能明白父亲的苦心。”

说?完,霍嘉沉默不?语,霍勤趴在?他的背上,他伸出手?摸着霍嘉的眼睛,摸到一片湿热,忽然问道:“你?哭了么?”

他的话刚说?出口?,霍嘉只觉头皮发紧,一股羞耻涌上他的心头,他是何等要脸面的人,竟在?父亲的面前被霍勤戳破心事,一时之间,他恨不?得把这小东西丢到远处的林子里。

霍勤从他的背上滑下来,低头翻着挎包,从里面掏呀掏,掏出一块饴糖,递给霍嘉,说?道:“我娘说?要是难过,就吃块糖甜甜嘴。”

霍嘉几乎气得要炸,岂会接他的饴糖,他恼羞成怒的瞪着霍勤,霍勤迷惑不?解的和?他对视,他好心给他饴糖,他不?肯要,这让小肉团子有些失落,

霍云回头,他就站在?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暮光沉沉,他看到霍嘉眼角似有似无的泪光,转身背对着他,装作没有看到。

霍嘉脸上涨得通红,他忍了又忍,一把捞过小霍勤,将他甩到背上,迈着步子快速超过霍云,闷头往山下走。

作者有话要说:抓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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