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熙的感情大概也藏了很久,直到这次见面才慢慢悟到,怪不得宗熙昨夜说我不同了,是说我不再迟钝了吗?这些日子被瑞反复无常的性情,机变百出的手段整的狼狈不堪,怕是想再迟钝都难了。
真有些怀念刚开始那个温文谦和的他,但是,扪心自问,怕是更喜欢不戴面具的他,喜欢他只在我面前才展露的风情,甚至那些幼稚的、无理取闹的行为,事后想来也是分外可爱。
我微笑,看向皇城的方向,悠然道:“感动,不能说没有,但是只是一时而已。宗熙,你该了解的,我有心感,却已无心可动了。”
我的心今生只能为他而动了,当年一怒之下,携子离去,宁可漂泊,也不去投奔宗熙,实是怕宗熙趁机害他。宗熙也看向皇城,抬手向那边一指,大声道:“好一个有心感无心动,若他要害我,你也要帮他吗?”
宗熙果然心细如发,瑞,小看了南越宗熙,怕会付出惨重的代价。我摇头,正色道:“我不会帮他害你,但是也决不允许有人伤他。”
宗熙大笑,笑声却凝重悲凉,怒道:“不帮他害我,便是任他害我,还不允许还手。说什么生死之交,分明是重色轻友。”我也怒:“若非好友,我也不会提醒你。既知他要害你,却还不走,便是有心挑衅,我不帮。”
他瞪着我,不再说话,我吸口气,叹道:“宗熙,我言尽于此,你若不听,我也没有办法。”说罢转身而去。踏进偏远宁静的院落,如月般皎洁清润之人站在斑驳的树影中,凝神沉思。
我走到他面前,殷切的看着他,道:“劭,你不愿开口就听我说。”美丽的双眸静静注视着我,点头。我叹了口气,诚挚说道:“劭,相信我,也许初登大宝之时他确实想你死,但是这次却不是这样,他只需用萧长天的名义号令江湖,或是许给西域诸国一些好处,便能让你走投无路。
而他让我去西域,便是给你一线生机。当年因为皇位,造成你们兄弟互相伤害、仇恨,现在情况不同,何不打开心结?”他突然笑了,虽只是一丝淡笑,却让清丽的容颜显得光彩夺目、灿若朝霞。
优美的双唇微启,轻轻一句:“他的伤与我无关。”我大喜,他终于开口说话,是否表示愿意将前尘往事抛诸脑后。***
他突然笑了,虽只是一丝淡笑,却让清丽的容颜显得光彩夺目、灿若朝霞。优美的双唇微启,轻轻一句:“他的伤与我无关。”
我大喜,他终于开口说话,是否表示愿意将前尘往事抛诸脑后。若那伤是劭造成的,以瑞的个性,怕也是暗中加害,外表却丝毫不漏。
何况他既然设下圈套,就是掌握了刺客的情况,又怎会轻易让自己受伤?在人前,瑞一贯温和优雅,纵然愤怒已极,也不会如此冲动,竟亲自出手伤人。
他打向劭那一掌看上去虎虎生风,却没有含丝毫力道,所以我一拉住他的手,便察觉不对。他的伤一定另有隐情,能伤他的人才是最棘手的。他今日所有一切只是做做样子,让某人放松警惕罢了。
“我知道,他今日虽然处处针对你,但是对你却没有丝毫恶意。”劭轻轻摇头,淡淡说道:“原来叶荐清也会说谎的。你的口才可以去做说客了,我不信他,但是我相信你能保护我。”
我不禁有些涩然,再一次自惭形秽,这冰雪一般莹白剔透的人还是不惹一丝尘埃啊。他的聪颖丝毫不逊于瑞,只是他的心太洁净,难容于这污浊尘世,否则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冲这一句信我,也定要护他周全。拿出上面刻着一个“瑞”字的玉牌,放在他手中,这是当初瑞亲手刻了送我的,天下仅此一块。
“你对他已经没有威胁,这玉牌足以让他知道我护你的决心,断不会贸然加害。”深宫大内,威严庄重,却亦有温软婉丽的闲雅院落,露洗华桐,烟霏丝柳,绿阴摇曳,荡春一色。
庭院深深之处,草熏风暖,珠帘半卷,有翩若轻鸿体态,倚窗而立,不动不言,含情凤目一张一合,眼帘抬落之间,便漾出春风十里柔情。
不禁又一次怀疑,这万种风情的可人儿,便是那外表尊贵温和,内里冷酷狠辣的帝王吗?坐在床沿,将柔韧的身体揽进怀里,开口责问:“为何以身犯险?”
虽是问询,心里却明白他是想摧毁祈月教的中坚力量,才不惜孤身出宫,引他们上钩,他的危险多一分,我的麻烦就少一分。
虽然成功了,却也是凶险无比。他明知道我的本事,却总想着回护,真不知该拿他如何才好。怀中之人浅笑轻嗔:“与其等他们一个一个来送死,不如一并绞杀。真是的,一开口就是如此杀风景的话,指着你知情识趣是不可能了。
清,记得吗?八年前的今日,湮水之畔,初次相见,我…”“瑞,”我打断他:“你的伤是怎么回事?不是祈月教的人,那么是谁伤了你?”
腰间一痛,含情凤目染上恼怒,气愤道:“你根本没听我说话。”我拿开他捏在我腰间的手指,皱眉道:“你每年都要说,还没说够吗?”闷闷的声音道:“去年没有。去年的今日,我一个人在那里坐了一天,那时你在哪里?”
去年的今日,应该在塞外骑马打猎吧,也或许正随着牧民迁徙,哪里记得清楚。看他提到去年时忧伤委屈的表情,我心一软,叹道:“你说吧。”他含笑摇头:“无心薄情之人啊,就知道你不会记得这日子,才要每年提醒你。”
他用手轻轻抚着我的脸,沿着轮廓线条细细描绘:“八年前,我于湮水之畔,睹一丽人,雪肤花貌,瑰姿焯态,耀如旭日明霞,皎若月下芙蓉…”我推开他,站起身,冷着脸道:“我先出去,等你说完再进来。”
难以想象,同一件事,他说了不知多少遍,却每一次都有不同的说辞。这样一件小事,何必如此记在心上?我本来早就忘记了,却被他不厌其烦,一遍一遍的执意勾起。
当年南越战事结束,两国和谈,宗熙留我在南越王宫小住,却得家书说母亲病重,星夜赶回,行至京郊湮水,想洗把脸再走,却遇到几个华服少年上前搭话,那时正自焦灼烦躁,见他们神态轻浮,言语调笑,一怒之下,出手便不容情,打伤了一人,将两人丢入水中,犹自不肯罢休,一个温雅少年上前制止了我,言语谦和、态度诚恳地向我道歉解释,我心中不耐,又急于离开,不免疾言厉色。
几天后再见面才知他是回京不久的六皇子,而那几个少年都是朝中权贵子弟。他抱住我的腰,轻笑道:“又生气了,你的脾气啊…好吧,不说你的容貌便是。
那时真的被你镇住了,从未想到美丽绝伦的容貌下竟有着如此冷厉的性情、凛然的气势和绝佳的身手,似乎极端矛盾,但是在你身上却显不出丝毫的突兀和不协调,反而动人心魄。
那一刻,震惊、仰慕、兴奋和无法言喻的渴望袭上心头,从此眼里心里全都是你。可是那天你只对我说了两个字,就上马离开。清,你还记得是什么吗?”说到最后两句,语气中充满了无限的哀怨。是“滚开”我叹气,反手抱住他,轻吻他含情带怨的眉梢眼角唇边,柔声道:“若我知道有今日,一定不会那样对你。”
他叹了口气,修长的手探进我的衣襟,贴上心脏之处:“你的心胸太宽广,心肠又钢硬无比,嘴上更没有几句好话,可是我就是不能自拔。”
手指轻点我的心窝:“真想跳进去看看这里面都有什么?我又占了多少地方?”我按住他的手,正色道:“山水。”他抬头讶然道:“什么?”
我轻轻将他的手从我怀里拿出来,淡淡说道:“意思是里面除了山水再无他物。”他屏息瞪视着我,脸上的表情又惊又怒又难以置信:“什么山水?你,又在气我吗?”
我笑了,手指柔情万端地描绘着那英挺秀逸的眉、氤氲传情的眼,轻轻开口:“陛下不知吗?山是眉峰聚,水是眼波横,我的陛下,荐清早就沉溺在这眉眼盈盈之处,心中再容不下他物了。”
有好长一段时间,他就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地看着我,眼波如醉,神情如痴,然后突然爆发,扑过来激狂的吻我。
我措不及防,被他扑到,忙钳制住他的手臂,不让他用力,怕伤口再次崩裂。半晌,他抬起头,情绪稍稍稳定下来,喘息着嗔道:“你便是说好听话也要先气我么?”
我正色道:“瑞,不是好听话,是真心话,你若再有怀疑,我真的会生气。”他笑了:“清,我从未怀疑你,只是太紧张而已,还有,我讨厌那些人。”
我抓住他不知何时又探入我衣襟,似无意识地上下抚弄的手,微微苦笑道:“瑞,你身上有伤,就不要再挑逗我了。现在告诉我是谁伤你的?和宗熙有关吗?”
他身子一震,迅速收回手,坐起身,沉默了片刻,眼神闪烁,表情犹疑:“清,我瞒着你做了一些事。”我眯眼,深吸一口气,问道:“设下圈套杀南越宗熙吗?”他点头。
“为什么?”“南越一直窥伺中原,宗熙此来更是居心叵测,他独自离开南越,南越却在边境秘密增兵。”
宗熙以为此行能说动我,才会如此吧。他的目的果然并不单纯。“可是只要有我在,他不敢轻举妄动。你非要杀他不可吗?若我不同意呢?”
瑞低下头,躲开我的视线,轻声道:“我怕你阻拦,在你体内下了迷药。”迷药?我腾的一下坐起身,怒道:“什么时候?”他身子一缩,神色更见黯然,低声道“你赴西域之前那晚点的熏香便是。”
那晚的熏香?怪不得他明知我讨厌熏香却非要点不可,可是为何这么多日子没有丝毫感觉?“要怎样才会发作?发作时是什么情形?”他面上有些红,嗫嘘道:“药引在我身上,你抱我就会发作,发作的时候只是武功全失,其他与常人一样。”
我不禁长叹,他从哪里找来这古怪的迷药?原来昨晚的拒绝不仅仅是因为肩头上的伤。“解药。”他默默拿出一粒红色的药丸,递给我。
我看着手中的药丸,突然笑了:“我的陛下,要是我永远不抱你,是不是就永远不会发作了?”他咬住下唇,飞快的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头,沉默了片刻,道:“是。”
“若你的计策成功,我中了迷药,你杀了宗熙,然后呢?我总要知道的,你要如何呢?你,还会给我解药吗?”